“对,”晋煜北没犹豫,应得很干脆,“那就是安然奶奶家。”
这回轮到桑茜呆住。
晋煜北伸手替桑茜把脸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想不想听个故事?”他柔声问。
“你的故事?”
“嗯。”
桑茜坐起来,想了想,又把晋煜北的胳膊拉进怀里,“这样暖和。”她随口找了个理由。
晋煜北也不揭穿她,反而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膝盖:“别怕,都是过去的故事。”
其实就算桑茜不问,他也打算据实已告。不仅仅是因为磊子的提醒,还因为他觉得桑茜值得信赖。
安然一岁多的时候,有人介绍他相亲。碍于父母的颜面,他与那女人见了次面。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竟然试探着问他能不能以后把安然交给她奶奶照顾。晋煜北当时没发火,但匆匆结束了饭局,再也没跟那女人联络过。后来,他禁止所有人提起安然的身世。从那以后,晋安然就是他晋煜北的亲生女儿,永远不会改变。
久而久之,善意的谎言成为事实,他更觉得没必要提起这件事情。
“所以,你也没有主动告诉我。”桑茜掰着晋煜北的手指头,指甲轻轻剐蹭他的指腹,“你是怕我让你把安然还回去?”
晋煜北摇头,“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我也知道你做不出这种事来。”
“那……”桑茜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晋煜北指腹上刻下印痕。
“对你来说,安然是或者不是我的孩子,有差别吗?”晋煜北反握住桑茜的手,眼瞳漆黑深远。
桑茜被问住。
是啊,是或者不是,有差别吗?桑茜在心里偷偷问自己。答案显而易见,没有任何差别。安然是他的孩子,那么自己会爱她照顾她,不是他的孩子,她也一样会爱她照顾她。那种让晋煜北把安然送走的要求,她这辈子也不可能说出口。
“可是,”桑茜脑海里又冒出一种念头,“多少还是不一样吧。毕竟如果我知道安然父母的真实情况,就不会……有点酸酸的。”
她声音很低,低得晋煜北快要听不清。
“我之前还偷偷想过,是不是你和安然妈妈太相爱相杀,惊天地泣鬼神的,你才最后连张她的照片都不留。”桑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不给安然看宋瑜姐的照片,也是挺对的。不然安然万一看到鹏程哥他们两口子的合影,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很小就看到过鹏程哥他们的合影。”晋煜北吸了口气,“我跟她说,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每年也都会带她去祭拜。”
所以安然是见过妈妈的,只是她不知道那是妈妈。桑茜往晋煜北怀里偎了偎:“你好细心。”
“我只是不想让她觉得没有家,没有最亲近的人。”
晋煜北这句话戳进桑茜心底。在妈妈去世之后,还没遇到晋煜北之前,她就是这样没有家,没有最亲近的人。桑青山待她说不上不好,但他们父女之间隔阂太深,彼此之间就像客客气气的陌生人。至于程丽娜母女,就更不用提了。
“我有时候好希望自己是安然。”桑茜幽幽地说,“有你这样一个爸爸,感觉全世界的幸福和温暖都唾手可得。”
晋煜北哑然,大手抚上她绒绒的头顶,“那可千万别,”他声音里噙着笑意,“我不该对女儿这样。”
听出他在偷换概念开玩笑,桑茜“切”的一声,“以前只知道你闷,现在才发现你的第二重属性。”
“什么属性?”
桑茜字正腔圆地拼出一个拼音:“S,AO,骚。”
心结解开,两人都轻松了许多。桑茜本来思维就十分活跃,现在更是天马行空无拘无束。
“喂,”她突然伸手揪住晋煜北的耳垂,“听说跑货运四海为家,你有没有全国到处都安家?”
晋煜北不知道她何出此问,讷讷地摇摇头:“四海为家只是形容漂泊不定的生活,家从来只有一个。”
桑茜给抛给他一个小白眼,“装无辜,装纯洁?”她压低声音,凑到晋煜北耳边,“听说路上很多店,有特殊的服务,真的假的?”
“你……”晋煜北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桑茜会问这种问题。毕竟月色正好,气氛正浓,谈情说爱格外适时,她偏偏聊这种话题,煞风景。
“我怎么了?”桑茜犟起来,“你快老实交代,不然我就去问磊子。”
“你要真以为他会跟你说实话,你就去问他吧。”
晋煜北摊开双手,靠进柔软的沙发靠背里,一副“我就不答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桑茜恨恨地吸了口气,赏了晋煜北一句“死猪不怕开水烫”,气鼓鼓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晋煜北。
两人静了会儿,晋煜北无奈地叹气声终于打破沉默。他不想骗桑茜,但更不想她把自己看成一个“猥琐”的老司机,斟酌了半天才开口。
“人都有好奇心,尤其是年轻人。那时候跟着别人去看过,后来觉得不太适合。”
刚跑车那两年,正是青春期末尾。男生们都差不多,体力充沛、活力旺盛,简直满脑子都是那种事。他算是多读了几年书的,仁义礼信框着,没出过什么岔子。
当时车队里有个年纪大一些的结过婚,路上耐不住寂寞寻了个姘头。那姘头有几个姐妹,非要介绍给晋煜北他们几个小年轻。本来他不想去,可也耐不住周围人的怂恿。跟着那个年纪大的去了路边的一栋二层小楼。
记忆到这,突然有些模糊。晋煜北记得那栋楼的窗户都是茶色玻璃,关得严丝合缝。夏天傍晚又闷又热,进了那栋楼就有种进了蒸锅的感觉,头晕胸闷。空气里夹杂着汗臭和刺鼻的脂粉味,晋煜北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
他停下脚步想转身走出去,可胳膊却被一只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攀住。
“帅哥,来玩啊。”女人的声音带着粘腻,几乎能想象出她红肿的喉咙和扁桃体。
晋煜北借着被玻璃折射出的浅棕色阳光,看清抓住他的那个女人。浓妆艳抹,鲜红的嘴唇像刚吃了人。
他胃里泛起一阵恶心,逃命一般跑出那栋二层小楼。
他这次落荒而逃自然沦为笑谈。车队里那些年长的茶余饭后总要拿他取笑,他心里烦,但也没办法,只能一个人默默躲到一边,不跟他们多打交道。后来还是多亏陈鹏程出面,才算遏住了这个话题。
但从那之后,他对街边的那些发廊、按摩店再也没有丝毫兴趣,甚至对涂着艳丽指甲油的女人也充满了说不出的抗拒。
“所以,”桑茜转身,眼珠狡黠地上下打量晋煜北,“你真的没什么经验?”
晋煜北无语,微不可查地叹口气。这让他怎么回答,怎么也是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孩子都养了6年,却还是个……雏。
桑茜看他吃瘪的样子,咯咯地笑出了声。晋煜北被她看得不自在,索性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大手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轻声问:“你为什么不涂指甲油?我看现在好多女孩都很喜欢这些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替北哥不好意思,那么大个人了……
第43章 完工
那晚桑茜喝醉, 穿着极显身材的修身套裙,脸上的妆也很浓,怎么看都是个问题少女。晋煜北当时心里是有些厌烦的,但后来保安拿着她的手指头开指纹锁的时候, 他的感受发生了轻微的转变。
这种转变来自桑茜那双莹白干净的小手, 手指甲修剪得又短又整齐, 泛着淡淡的贝母色泽。
桑茜把右手抬起来,手背在晋煜北眼前晃来晃去:“你好好看看, 涂没涂指甲油。”
晋煜北被她晃得眼晕, 抬手捏住细长的手腕,放在眼前十来公分的地方仔细辨认了一会儿。
“没有。”他坚决地摇头。
“哈!真是货真价实的直男。”桑茜笑着把手抽出来,“我是涂了一层指甲油的,只不过是透明的。搞得太花里胡哨的话, 会带坏小朋友的。而且我上课要弹琴, 指甲不能留长。”
说起自己的工作, 桑茜自然而然地认真起来,“既然选了做老师,自然首先要做好基本的师容师表。不过……”她又笑起来, “你该不会连透明的指甲油都害怕吧?被我吓得落荒而逃?”
桑茜张牙舞爪做出一副老巫婆的模样, 看在晋煜北眼里却根本就是个撒娇取巧的小皮猫。他勾起薄唇, 单手制住桑茜两只手腕,把她轻轻压在沙发靠背上吻了下去。
“你……仗势欺人。”桑茜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就彻底没了声响。
整个客厅只剩下引人遐思的喘息声。
*
中秋过后,晋煜北回老家把安然和照顾安然的远房亲戚一起接回了江城。
那个远房亲戚是晋煜北一个表叔的老婆,儿子读大学去了,她没什么事就出来做家政。安然喊她奶奶,桑茜跟着晋煜北喊她表婶。表婶人很好, 平时话不多,见人三分笑,对安然也十分细致体贴。
后来,每次桑茜去晋煜北那边,表婶都会留意观察桑茜的饮食喜好。如果哪道菜她多夹了几口,下次一准儿这道菜还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