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手术室。”
她问:“手术大概还有多久结束?”
护士对着电脑办公,整理住院患者信息, 对抱歉地说:“不清楚欸。”
见护士忙, 温蕴之亦不再多问, 在旁边的长椅坐下等人。
等了一个时辰,值班护士升第一个懒腰,她终于见到了医护队伍中的顾炎生。
他已然消完毒, 换上了便装。从前的寸头变成了浓密松软的碎发, 眉宇间皆是沉稳冷冽。身形高大挺拔。
她站起身静静地看他, 坐太久的身体有些僵硬。
视线触及纤瘦柔美的女人,正和副院长说话的顾炎生一顿,旋即如常地说:“到时候我会将文件传到您邮箱。 ”
副院长点头,赞许地看他。随即和包含他在内的医护工作说这段时间幸苦他们了。
他摇头表示没有。日本留学回来,陈家越就在谭副院长手下干事,平日在这位上级面前总是“没大没小”。他口吻调侃:“谭院,您跟上面提提, 给我们涨点工资呗。还有那个什么,挂号费也跟我们升升,人家明星演唱会的门票贵的要死都有一大批人买,我们这些人——”
话未说完,谭副院长淡淡地瞟他一眼:“你跟人家炎生学学,少说话,多做事。”
陈家越“欸”了声。“我可不想学他这闷闷的性子。另外,要想马儿跑的快,得先喂人家吃草啊。”
谭副院长说:“看演唱会的客户和看病的群体能一样吗。”
陈家越还想说话,谭副院长就抬手,叹息地说:“好了好了,涨工资的事我会跟上面提提,挂号费你就别提了。这得看你自己本事。”
旁边一位护士调侃:“陈医生,干脆你和顾医生代表医学界组团出道,抬高身价,说不定挂号费能涨一涨。”
陈家越眼睛一亮,看向顾炎生,“这个提议不错。炎生到时候就当个什么,现在年轻人说的那个,那个……”他拧眉做思考状。
护士笑着补充:“门面和C位。”
陈家越打了个响指,“对头,就这个!”
工作之余一群人有说有笑。快到前台,陈家越看见穿着便装的温蕴之。她戴着口罩,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视线不避讳地落在顾炎生身上。
“顾炎生。”温蕴之上前一步,朝安静冷淡的男人喊。
众人驻足。好奇而不失八卦地看一眼顾炎生,旋即又看向温蕴之。
顾炎生给众人简单地介绍:“这位是我高中同学,温蕴之。”
包含陈家越在内的八卦同事们“哦”了一声,尾音拖长。原来这就是“温韵之”本人。
温蕴之脑子不木,经过一系列的事情,已然猜到这一楼层的芳心纵火犯“温韵之”是何许人也。
她心中涌起几分隐秘的喜悦,略不好意思地垂眸,旋即抬眼朝众人大方道:“你们好。”
“你好,你好。”
“温小姐好。”
“美女你好。”
“……”
七嘴八舌的打招呼声。谭副院长是过来人,笑眯眯地看一眼顾炎生,旋即拍拍他肩,“你们年轻人一起,我先回趟家。”
顾炎生颔首。众人跟副院礼貌地说再见,慢走。
谭副院长经过自己时,温蕴之侧过身,微微颔首表示打招呼。对方笑着看了她一眼,走向通往地停车场的电梯。
待唯一的老人离开,在场的年轻人愈发八卦地打量温蕴之、顾炎生。陈家越首当其冲,走向温蕴之:“‘温韵之’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温蕴之讶异地扬眉。这位医生怎么崇拜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在陈家越看来,能让顾炎生念念不忘十年的人,非常人所能及,值得他“钦佩”。
顾炎生淡淡地看一眼八卦爱好者们:“再不去食堂,阿姨就要关门了。”
平日为了照顾到工作很晚的医护人员,食堂最近晚上九点才关门,但现在已经八点多。
忙了一整天,甚至从昨晚开始就连续工作的人,经顾炎生如此一提,八卦的欲望瞬间降低,嘴里喊着去吃饭去吃饭,奔向另一栋电梯。
顾炎生走向温蕴之,俯首低声道:“走吧。”
温蕴之点头,跟在他身后。
一群人乘电梯下楼。温蕴之站在顾炎生旁边。算上他们二人,电梯厢统共六个人,另外四人默契地站在一边,将另一边留给他们。
顾炎生站在按键附近,侧身对着温蕴之,视线盯着递减的数字,眼神复杂,他意外她主动来找他。
温蕴之垂眸。要前往食堂,她忽然想起高三期中考试的那日。离开考场,天下了雨,二人撑着一把伞,前往食堂。途中他将她手帕弄掉在地上,还踩了一脚。
电梯“叮”的响一声,抵达一楼。她从回忆中抽出身,跟在他身侧,出了电梯。
时间已晚,食堂只剩些简单菜肴。武汉城仍处于封锁状态,许多餐厅闭门不做生意,即使他们现在出去,亦找不到合适的用餐点。
顾炎生、温蕴之一桌。其余人皆识趣地不和他们掺和,坐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位置。不会越轨,又能打探些微八卦。”
“你的同事很……”捕捉到陈家越宛如狗仔偷窥打探的目光,温蕴之斟酌词汇:“活泼。”
顾炎生不用回头都知道陈家越这类无聊人士,躲在暗处用什么眼神打量他们。
“不用管他。”他说。温蕴之点的皆是素菜,他作为医生,自然看不下去,思及她跳芭蕾,身材管理严格,起身离席去食堂窗口给她打了份豆腐鱼汤。食堂阿姨说这是最后一份豆腐鱼汤,还特地用微波炉给他加了一番。
“小伙子长得真俊,像从画里走出来的。”阿姨笑的满脸褶子。
这种来自陌生长辈的夸奖,顾炎生一如既往地不适应,只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在听她说话。
拿了小汤匙,他端着豆腐鱼汤离开,回到座位,将其放在温蕴之面前。
看见氤氲着热气的豆腐鱼汤,温蕴之有些意外,微笑着说了句谢谢。旋即她起身离席,去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回来。
她用这双筷子夹了块鱼肉放进碗里,再用自己的筷子将其放进嘴里,过了会说:“你也吃啊。”她再度用公筷夹鱼肉,伸手放进他碗里。
其实她不喜欢吃鱼肉,希望他能将其吃完。
顾炎生垂眸,说:“你什么时候回的国?”
温蕴之说:“正月初二。”她说回国没两天,遇到了以前的同学黄怡。“她变化很大。对了,她已经结婚了,如今定居在帝都。”
顾炎生对黄怡有印象,记忆里是个学习刻苦的女生,班里的学习委员,平日问过好几次他数学题。
温蕴之又简单地说了下朱宁的情况。末了表示:“她现在过的很好,就在武汉。男朋友跟你一样,也是医生。”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开口接话。温蕴之沉吟片刻,好奇地问:“你不会不记得她们了吧?”
“记得。”和她有关牵扯的,他均记得。高三那会,黄怡、朱宁,还有一个叫徐子琪的女生和她接触的比较多。
温蕴之继续说:“你肯定想不到,我在帝都还见着了谁。”
顾炎生顺着她的意思去猜,“谢非。”
温蕴之意外,笑着说:“你怎么知道?”
除了朱宁她们,班里她就和谢非关系不错,再一看她笑吟吟的眼神,如此简单的问题,他几乎不用思考。
“除了谢非,我想不到其他人。”他说实话。
温蕴之补充:“还有刘阳。”
顾炎生难得讶异:“他也在帝都?”
温蕴之和他大致说了下刘阳、谢非的状况。末了道:“来武汉之前,我和他俩在帝都吃了个饭。”
顾炎生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温蕴之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顾炎生听完后说:“你父母知道你在这当志愿者吗?”他想,她父母肯定不同意她以身犯险当志愿者。
温蕴之顿了下,“不知道。”她父亲倒还好说,母亲若是知道她在医院当志愿者,血压得急速上升。
顾炎生沉吟片刻,“做完这个月,你就回去吧。”虽然疫情逐渐好转,但整体形势并不客观。他不想她在这冒险。
温蕴之蹙起秀眉:“这里还需要人手,我不回去。”
顾炎生无言。她还是和曾经一样喜欢“多管闲事”。
想起冲在一线的医护人员,温蕴之继续说:“你们已经够幸苦的了。多一个人帮忙总归好点。”
顾炎生理性道:“我们和你不一样。你没那个工作职责。”
温蕴之挑眉:“你还职业歧视了?”
给他扣“职业歧视”这么一大顶帽子,顾炎生心中失笑,面上如常:“你发善心的前提是,别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温蕴之将筷子搁下,好整以暇道:“顾炎生,我发现你这个人‘表里不一’。”
顾炎生挑起半边眉,听见她继续说:“你的语言很理性,行动很感性。如果你真是这么理性的人,就不会来这了。”
他嘴硬:“我说了是职业要求。”
温蕴之继续和他争辩:“据我所知,是你主动申请跟随医疗大队支援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