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顾炎生,易横生怒气。
他耐心耗完。上半身微微后仰,足下稳如泰山,反手一拳砸向黄毛的面部。后者鼻孔立刻冒血,身子踉跄,攥住他衣领的手松开。
其余人群起攻击,顾炎生以一敌八。
他强悍如斯,未有寡不敌众的境况。但他今日着急去见温蕴之。连续的过肩摔放翻了六个人,他准备离开,不再耗时恶斗。
一伙混子半躺在地上,或害怕地看他,或疼痛地呻|吟。
扭打纠缠途中,他敞开的外套被扒下掉落于地。他俯身捡起,兜里的奶蓝色手帕掉了出来。
他再度俯身。黄毛目光狠狠地攫住他,鼻孔和嘴角淌着血。
今天他非要弄死他不可!
他取出藏在身上的劣质瑞士军刀,趁他俯身捡手帕不注意,一个跨步冲过去,刀子用力桶向他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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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火车站前停下。司机下车,将后备箱的行李拿下来。对下车的女孩说:“以后常来清城啊。”
温蕴之笑的恬人:“好。”
当初她来清城,亦是这位司机载她去清泉花园。她容貌教人见之不忘,司机对她有印象。
今天开车途中,坐副驾驶的顾其琛和他聊天,他得知她是温行止的女儿,对她更加热情。
“走吧。”顾其琛将后座的另一个行李箱拿出来。
温蕴之颔首,和司机大叔道过别,拉过行李箱,前往火车站进站口。
抵达大门,她忽而驻足,转身看向车来车往的街道。
“怎么了?”顾其琛问。
“没事儿。”她收回视线。胸腔隐隐有些发闷。
顾其琛只当她在想温少堂,叹一口气,“把这里的不愉快都忘了。你堂哥肯定希望你好好的。”
温蕴之颔首。深吸一口气,推着行李箱进入进站口。
如今的她还不知,有些人一经分别,就是永远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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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双手紧紧地压在刀柄上,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刀捅进顾炎生的肉骨里。尽管他有一只手先前已被顾炎生废了。
顾炎生的身体战栗不止,他用力地推开黄毛,额角和脖颈的青筋凸起。
他一只手拔出腹部的刀刃,雪亮的刀口粘着浓稠的血液。
他全身的肌肉紧缩不止,腹部源源不断地流出红血,面孔苍白如薄纸。
他再度俯身,一只手捡起脚边的手帕攥在掌心里,一只手扶着腹部。
他慢慢地往前走,脚步趔趄。
众人寂静无声地看他。一种诡异的悲凉油然而生。
顾炎生终于倒在了地上。他仰面看着灰蓝色的天空。
人快要死的时候,眼前会出现起记忆中深刻的画面。
儿时他跟在顾文静后面。她给人家做事,他坐在一边看书。她总是嘱咐他努力读书。
其实他不喜欢读书。他想像其他人一样,今天跟着父母去这玩,明天跟着伙伴去那跑。
“阿炎,你和他们不一样。”他和顾文静相对而坐,隔着一张陈旧的小方桌,他面前摆着一碗长寿面。他愉悦地动筷,听见对面的人继续说:“你不能平庸,像妈妈一样碌碌无为地度过人生。”
他并不觉得平庸、碌碌无为不好。但他想让顾文静开心。
后来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个这样的人。
她和他最好的朋友,为他庆生,唱生日歌,隔着烛光,她干净的面孔若隐若现。
她叫他帮她拍照,站在山花遍野的瀑布前,对他恬然一笑。
她和温少堂宛如情侣地打闹,谢非、刘阳对她有意,给她献殷勤,他别扭又堵心,故意惹她生气,泼了她一脸酒。
她亦不是个好惹的。反手泼了他一脸酒,澄澈的瞳孔蹙起两窜小火苗。
英语听写单词,二人互改彼此的作业,他隐藏的小孩子脾性发作,故意在她作业本上画了个齿牙咧嘴的拟人画,果不其然,她又生了气。
他和温少堂在巷子里打架。她满心满眼俱是温少堂,他罕见地感受到了伤口的疼痛。
明明幼时被打的半死不活,他都不觉得痛的。
谢非说他小学生,明明喜欢,却要欺负。
那是因为他明白:她高高在上,身处他遥不可及的世界,看似礼貌客气,实则冷淡疏离,内心深处并不想理会这里的人。
于是他只能用低劣幼稚,却最有效的方式引她注意。
那日下午他载着她去学校。车速比平日慢了一倍不止。
他故意往路况不平的街道驾驶,她不可避免地从身后拥住他。
掠过的风裹挟着她身上的清香袭来。他一边心生愉悦,一边暗骂自己猥琐流氓。
她扭到了脚。他背她下山,感受着她的温热和气息,面上故作镇定,实则内心狂跳,手心冒汗,恨不得路再长一点。
他们一起坐火车。她靠着他肩膀睡了一路,他看着她恬静美好的睡颜,将她卷翘的睫毛数了一遍又遍,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那一刻。
……
她每日中午、下午都要去舞蹈室。她不知道,他经常化作偷窥狂,站在舞蹈室窗外的一隅,小心翼翼地看她踮起脚尖旋转,身姿婀娜地翩翩起舞。她跳芭蕾的样子,美好的叫人落泪。
他明白有一天她会离开这。她不属于这里,亦不属于他。
她现在应该坐上了去N市的火车,接着去帝都,最后去巴黎。
从此,他们生死两茫茫,没有尽头。
他捂着腹部的手终于摊开于地,沾满红血。另一只手依旧攥着奶蓝色的手帕,手帕上刺绣而成的小雏菊被鲜血染红。
作者有话要说: 阿炎没死,后面会出现的。日后大家会高峰相见的。
第28章
十年后。
一个蒙蒙细雨的日子里, 温蕴之从法国回了国。
如今她是享誉海内外的芭蕾名伶,得知她回了国,国内知名舞蹈学校请她去参加演讲。
她却之不恭,回国的第二天, 去了B大舞蹈学院。
她一袭米色针织长裙, 微卷的乌发垂至腰间, 赛雪的皮肤泛着光泽,红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宛如仙子下凡地出现在大礼堂, 台下的学皆都沸腾起来。
舞蹈上的天赋异禀,教温蕴之在芭蕾领域名扬四海,加上她容颜盛极,喜欢她的芭蕾爱好者数不胜数。
全场安静下来。话筒将她干净柔婉的声音传至大礼堂每个角落, “大家好, 我是温蕴之。”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温蕴之不禁无声笑, 她都不知道国内的小孩如此容易激动兴奋。
学生们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准确的说,她在跟台下的学生聊天。她妙趣横生, 惹得大家时不时笑出声。
演讲完毕后。
“温老师, 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一个短发女生站起来, 举着手问。
温蕴之笑了一笑,“老师不敢当。叫我姐姐就好了。”
女生兴奋地说,“好的,蕴之姐。我的一个朋友,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他今天碍于特殊原因,无法赶过来看你,只能打电话拜托我问你, 你现在是否单身?”
温蕴之自然地回:“我现在单身。”
底下有男同学吹口哨,温蕴之失笑:“我不会和比我小的异性在一起。”
厅内响起一阵幽怨的哀嚎。这些学生只比她小四五岁,自然而然地亲近她。短暂的演讲过后,愈发大胆地和她交流。
有一个女同学举手问,“蕴之姐,请问你和沃格尔交往过吗?”
罗纳·沃格尔是世界级芭蕾舞大师,温蕴之当过他的舞伴,二人在芭蕾舞剧上配合得天衣无缝。私下亦有结交。外网媒体曾数次拍到两人一起用餐、游玩的照片。
按理说,二人并非娱乐明星,媒体网友无需关注其私事。
但沃格尔的姐姐是享誉全球的女明星,媒体网友自然对沃格尔多了不该有的关注。沃格尔平日甚少与异性来往,温蕴之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俊男美女,事业一致,在外界看来二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温蕴之无奈一笑:“我们真的只是好朋友。他对我不来电,我对他也没感觉。”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出席某些场合,她总会被问到不应景的问题。
演讲结束后,温蕴之又去拜访了曾教过她的舞蹈老师。这几年她只过年的时候回国一趟,有那么两年,温行止、顾婉仪人在国外,她亦不回国,一家三口就在国外团聚。
她驱车回家,途经一家大超市,停好车,进去买了些蔬菜和水果。
排队结账。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站在她面前,边打电话边将东西递给收银员。
对方的一包儿童零食不小心掉在地上,她弯腰替她拾起,递给收银员。
女人回头对她笑了一下,“谢谢。”
“不客气。”她回以一浅笑。
女人忽而定睛看她,神色回忆而思索:“蕴之?”
她认识自己。温蕴之疑窦地看她,实在想不起对方是谁,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你是?”
“我是黄怡啊!”女人笑道:“清城一中高三(12)的黄怡。”
五分钟后。结完账出来的二人,站在超市出口附近。黄怡吐出的‘清城一中高三(12)班’,教温蕴之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十年前的某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