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蕴之顿住。她怎么都忘了自己要离开这,要尽快回帝都。
顾炎生亦怔住。她要离开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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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炎生回了家,刚开锁进屋,和从洗澡间出来的顾家凯打了个照面。
乍一见到彼此,这对最熟悉的陌生人俱是一怔。顾家凯做小成本的水果生意,最近和县里几位同行开着货车,进货去清城隔壁县卖,和顾炎生近一个月未见。
顾炎生率先收回视线,站在玄关预备换鞋。鞋架上多了一双黑色的女士高跟鞋,鞋跟沾有泥土。他敛眉瞧着,神色冷漠。
一名妇人从主卧款款走出来,她穿着绵软的米色针织睡衣,瞧着三十来岁,面孔白皙清秀,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凯哥。”她娇柔地喊顾家凯。
顾家凯闻声看她,灰棕色的面颊堆上笑意。女人视线落在顾炎生身上,“这是你儿子吧。”
顾家凯不接这话,只含糊地点头。
看见女人裹着的针织睡衣,顾炎生唇线紧抿,这睡衣是他母亲的。
女人打量身材颀长的少年,心中啧啧惊叹:他皮肤比身后的白墙还白,浅褐色的眼睛狭长深邃,鼻梁高挺利落,不厚不薄的嘴巴红红的,像抹了红胭脂。实在想不到清城县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竟会生出如此漂亮的小孩。
顾炎生目露寒意:“把我妈的衣服脱了!”
他小小年纪,发怒时的气势却给人十足的压迫感。女人宛若白兔似的受惊,求助地看顾家凯,“……凯哥。”
顾家凯声音粗哑而冷淡:“穿你妈衣服怎么了?”
顾炎生嗤笑一声,倏地将鞋柜一脚踢翻,上面的鞋一股脑地摔在地上。
女人被吓一跳,“呀”了一声。顾家凯神色反倒有些平静,并不意外顾炎生会有此番动作。
顾炎生右脚踩上一只黑色的女士高跟鞋,他脚重重地碾压研磨鞋面和鞋身,眼睛嚣张而狂妄地看着顾家凯和女人。
高跟鞋变形,惨不忍睹,女人心疼又生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啊!”
顾炎生将高跟鞋踢开,口吻讽刺:“和已婚男人睡,这位女士你够有教养。”
女人一噎,脸青一阵白一阵。她委屈地看顾家凯。
顾家凯瞪顾家凯,前者因为生气,两个粗大的鼻孔反复收缩扩张,“顾炎生,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离开窄巷前的阴郁和烦闷,在胸腹里不断加深,顾炎生狭长的浓眉挑起,“你一个只会窝里横的怂货敢动我?”顾家凯平日只在家里对他妈充老大,在外面老实,不敢惹事生非。
两个多月前,二人打了一架,虽然顾炎生脑袋被玻璃砸了一个口子,但顾家凯却被他直接撂倒在地,揍得鼻青脸肿,骨头散架。
小时候顾家凯经常打他。如今顾家凯怕他报复。
对上他毫无温度的眼睛,顾家凯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这是我家。”
言外之意,滚出我家。顾炎生点点下巴,冷厉地交代女人:“我收拾好行李之前,你身上要是还穿着这件衣服,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进自己的卧室。他东西不多:四季的衣服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件,鞋子只有两双,皆是普通的帆布鞋,陈旧而干净。
高三以前的书他俱不要了。只带了两本厚厚的笔记本,和衣服鞋子一齐放进行李箱。
他进主卧,女人刚好从里面出来。她已经换下了顾文静的睡衣。
顾文静的东西亦少,多是厂里的工作装。他没拿,只挑了几件平日顾文静舍不得穿的。
她从牢里出来,他会挣钱给她买好的。
女人穿过的睡衣,他拿起剪刀咔嚓剪掉。碎布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女人和顾家凯在客厅的老式沙发坐着,竖起耳朵听顾炎生的举动。
从主卧出来,顾炎生再回自己的卧室,拉出课桌的中间抽屉,伸手取出一个透明的盒子。
里面除了有一毛、两毛、五毛、一块的纸币和硬币,亦有一张拍立得照片,一张奶蓝色的手帕,一张学生卡,右上角印有一张女孩的照片。
他将手帕揣进衣兜,盒子放进行李箱。
最后,他拉着两个行李箱离开这栋生活了十八年的房子。
远处笼罩在夜色下的深山,渐渐被撒上糖霜。冬季到来了。窄巷里,他踽踽独行,和两个行李箱迎来清城今年的初雪。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两章,梁辰出现过,估计大家忘了他这个小配角( ̄▽ ̄")
第25章
醒来拉开窗帘,眺望远处,温蕴之被它的景象惊艳。山坡像是被撒上了一层糖霜,碧绿的松坡,枯黄的白桦,绿的黄的,和白雪与白云交织一片,构成一副清晨雪景图。
“之之,起床了。”温奶奶的声音从门外出来。
“好的!”她朗声回应。
洗漱完,温蕴之交代爷爷奶奶,已经入冬,日后不要再早起替她做早餐。
“食堂有早餐,路上的早餐摊也有。”她说。
温爷爷说:“路边摊没有卫生保障。食堂的你吃不惯。”相处数月,他们知晓从小锦衣玉食的孙女有些娇小姐脾气,讲究而挑剔。
“吃的惯的。”她娇软地说。实则她去食堂的次数不逾五回。
温奶奶颇感伤:“也没有几天能做的了。”
确实,她马上要回帝都,温家二老没有几天的机会再给她做早餐。
她拉开餐桌前的椅子坐下,“爷爷奶奶和我一起去帝都吧,爸爸妈妈很想你们。”
温奶奶将豆浆放到她面前,打趣:“你妈可不想我和你爷爷。”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二媳妇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有数。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两个即将入土的老人亦不愿去打扰。
“谁说的!”温蕴之假话信手拈来:我来之前,妈妈还说,今年要把您二老接回帝都,一起过年呢!”
温家二老和蔼地笑了一笑,不拆穿孙女善意的谎言,交代她赶紧吃早餐,吃完好去学校。
去学校之前,温蕴之嘱咐爷爷奶奶,回房间睡个回笼觉。二老笑着说好。看着她与温少堂相似的眉眼,心中愈发酸涩。温少堂在的时候,亦会交代早起的他们,回房间睡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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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炎生去了张惠家。张惠与丈夫罗常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家里准备有他的房间。
他连夜被顾家凯赶出来,夫妇二人气愤的同时亦心疼不已。
他起的早,轻车驾熟地去厨房做好了一大家子的早餐。喝完粥,和张惠夫妇说了声,他疾步出了门。
罗常庚家住的颇偏僻,若非赶集日,这条街清冷而萧索,街道两旁只有几家门店开门做生意。
他身上的衣裳单薄,冬日的冷风一吹,他不禁哆嗦。
遇见黄毛和一伙混子,他神色冰冷。
和温少堂搞群架的头目杨喆进了局子,底下几个不学无术的小弟便跟着黄毛在这条街混。这条街左走八百米抵达清城职中。
一个小平头喊住了他:“哟!炎哥去上学啊!”
他不应声。其中一位斜刘海又喊:“炎哥抽根烟再走呗。”
如果是高二以前,顾炎生会和他们一起混一会,但现在他没空,亦没心情搭理他们。
他的视若无睹,在众人看来是一种秘而不宣的鄙夷。
想起惨死的父亲,骨折的右手,黄毛故意对着他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顾炎生驻足,抬眸看他,浓密的长睫轻眨,“你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
他的不怒自威,教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黄毛气的咬咬牙,面上却装孙子:“海涵海涵,我眼瞎,吐错了地方。”
顾炎生面无表情地斜睨他一眼,旋即抬脚离开。如果不是急着去学校,他现在会和这些人干一架。
他背影逐渐消失,众人在背后撂狠话:“太他妈冲了!”
小平头说:“瞧他那看不起人的狗逼样。”
斜刘海打火抽烟,看向黄毛,“干脆我们和他干一架,教训教训他。”
有人弱弱地说:“顾炎生打架挺狠的,没人打得过他。”
斜刘海扬眉:“我们十几个人一起上,还怕他?”言至此,他再度看向黄毛:“你说呢,黄哥。”
先前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的黄毛哼一声,“迟早要找他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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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学校,大课间的时候,朱宁约温蕴之去天台。
她将昨晚梁辰告知自己的事情,转述给了温蕴之。
末了道,“她是那种,喜欢靠别人去欺凌她讨厌的人,然后她就在一边高高在上看热闹的人。我觉得杨喆会叫人去打你堂哥,肯定是受了她的唆使。”
温蕴之皱眉,“可杨喆说,是他看我哥不顺眼,才叫人和他约群架,没有提及柳雯雯。”
这是杨喆的供词,对方被叛六年的牢狱。
朱宁立刻说:“杨喆喜欢她,当然不会把她供出来。”
温蕴之细细看她,发现眼前的女孩面容清秀,眼神多了几分刚毅和戾气,和她记忆中那个安静懦弱的朱宁不一样。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日子里,朱宁不仅体重发生了变化,心灵亦如此。“朱宁,你很了解柳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