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保姆再来敲门时,沈倩已经脑埋枕头,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来。
她现在不再是可以随意挥霍精力的年纪, 平时吃东西过分追求口味, 又不像姚信和那样克制自律、整天固定健身运动, 姚信和有时犯起混来,上上下下的来一遍,她还真有些吃不消。
姚信和等下还得去公司,洗完澡换过衣服,身上清清爽爽, 接过外面保姆送来的汤水喝下,漱了口, 就重新坐回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闭眼休息的沈倩也不说话, 只是手指插在她柔软的发丝里,眼神低垂, 一点一点给她轻缓地按摩头皮。
沈倩一向懂得享受姚信和情/事后的安抚。
两人婚姻生活十几年, 沈倩收获颇丰, 不仅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接纳姚信和沉默的体贴, 日积月累的,也学会了懈怠对于丈夫曾经惊艳热切的爱情。
沈倩半辈子爱看美人,姚信和虽然也是美人, 但一张脸日夜相对了十几年,就连那些床上花里胡哨的羞人情趣也挨个尝了好几遍, 如今再躺在一起, 发丝相交,肌肤相亲, 再是炙热的床/事也难免缺少了一点儿过去那样誓死缠绵的劲头。
姚信和兴许也能感受到沈倩对于自己的热切大不如前,有时夜半醒来,望着妻子的睡颜,常常露出手足无措的神情。
他轻咬着她后颈上的肉,像狗一样回来地舔,来回地嗅,然后,来回地吻。
姚信和似乎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沈倩生来可以是一个永远娇嫩欲滴的精怪,她是昼夜开放的花儿,是被养在广袤草原上的羊,是没有人能看见抓住的缭绕清香。
她狂野生长,致敬情/爱,然后永不老去。
但他只是一个行走平凡世间的普通人。
他被繁重的俗事压住了对于爱情的向往,在一夜一夜的枯坐中风化老去。
四十岁过后,姚信和开始有了对于婚姻焦虑的情绪。
他开始在意自己的脸,在意自己的身材,在意自己床上的状态。
他像每一个人到中年的男性,享受着年龄带来的成就,也承受着身体与精神交织的矛盾。
但他也并不完全像一个人到中年的男性。
他没有对这个物欲世界丰厚的满足与爱,他不热衷追求那些年轻新鲜的肉/体。
他所唯一钟爱的那一具身躯没日没夜地躺在自己怀里,可她闭眼睡着了,心思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第二个星期,沈行检打着电话过来,告诉沈倩,今年他会带着姚小糖、顾兰青一起回中国过年。
胖墩儿在旁边听见了,比沈倩还高兴,一蹦三尺高,早上甚至多吃了一碗小米粥。
土豆儿表现得很是平淡,他如今初一期末考试结束,学校已经提早放了寒假。
土豆儿天生早慧,因为成绩不错,小学五年级时跳了一级。
他之前的那个班主任曾经留学海外,模样清俊,声音也格外温柔好听,特别是在面对土豆儿时,实在极具耐心。
曾经,姚信和因为这个班主任跟沈倩发生过不小的争执,话题其实也很老套,无非是他认为班主任对待沈倩心思不纯,坚持不允许她只身去开家长会。
姚信和年轻时从不过分干涉沈倩的交际,他放任她的自由。
可如今年岁渐长,眼看要到了豁达大度的年纪,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越发偏执敏感了起来。
土豆儿于是第二年跳了级,他现在身边大多数同学都比他大了一两岁。
沈倩三十岁那年回到学校读书,陆续完成了自己研究生和博士生的课程,偶尔被学校邀请回去做一做客座的演讲,因为态度随和,说话也风趣幽默,很受一群年轻学生的喜欢。
桑桑前些年考进中音,如今二十有四,也正式研究生毕了业。
她去年在沈倩的建议下,参加中央台的歌唱比赛,名次不错,后来在春晚上跟国民歌手合唱一曲,一炮而红,现在走在外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明星。
桑桑本人其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大爱说话,看着依然有一些腼腆,只是眉宇间,总带着点抹不开的郁气,不大开心的样子。
她上了大学后开始抽条,个头一下冲到一米七三,模样带着些少数民族的异域风情,乍一看,漂亮得十分具有野性。
她平时朋友不多,高中时去外面酒店打工,大学时给人编曲挣外快,生活总是很忙碌。
她年初时跟着学校去美国做学术交流,临行前剪了一个短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再回来时,身上穿了一件棕色皮夹克,打眼一看,被沈倩笑话,直呼这是哪里来的帅小伙。
桑桑对沈倩的话一向不反对,点头答应下来,还问她好不好看。
这次桑桑的研究生毕业音乐会,沈倩特地带了两个儿子过来。
胖墩儿平时文化成绩不佳,但音乐上的天赋却十分深厚,他不知是不是继承了姥姥顾兰青的天分,小小年纪就被林大师看中收为了关门弟子,有时圆圆胖胖一个身体往那一站,正正经经地拉着琴,看着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土豆儿就不一样,他对音乐不大精通,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桑桑。
桑桑过去偶尔被沈倩喊到犁山别苑过年,她虽然极力想要表现出一副内敛文静的样子,但当她眼神看向姚信和的时候,土豆儿还是从中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伪。
而他不喜欢一切虚伪的东西。
一整场音乐会,土豆儿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直到结束之后,才被沈倩拉着去了后台恭贺。
桑桑此时浑然不在意脸上的妆容,在沈倩面前很是激动地哭了出来。
沈倩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想到她从山里一步一步爬出来,一步一步改变人生轨迹的辛苦,一时将人抱进怀里,也显得很是感叹,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像是一个为了女儿动容的母亲。
桑桑在沈倩的安抚下,哭声渐渐平息下来。
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沈倩耳旁,嘴唇贴着沈倩的脖子,跟着抽泣的动作来回地滑动,最后在沈倩侧脸看过来时,重新站起了身,擦干脸上的泪水,对着所有人笑了一笑。
土豆儿没有跟周围人一起鼓掌。
他面对桑桑此时煽情的样子,只在心里觉得怪异。
第二天下午,土豆儿从自己的书法班逃了课出来,只身一人去对面街道的商店给白年年买生日礼物。
白年年跟姚家两个孩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每年到了生日的时候,白年年的父母都会邀请他们两个一起去家里做客吃蛋糕。
以往这个时候,沈倩都会给两个儿子准备两份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让他们带过去。
白年年每每见到他们手上的礼物,两眼都会放光,可率先打开的,永远只会是胖墩儿的那一个,甚至有一回,土豆儿的礼物因为跟胖墩儿的包装过于相像,在白年年打开胖墩儿的礼物之后,一时没了打开另一个的兴致,往旁边一放,就那么一直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所以今年,土豆儿有了自己的钱,再也不想送母亲为自己准备的礼物。
他从商场买完礼物出来,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如果现在赶回去,不出意外,不会被大人发现。
土豆儿于是提着手里的礼物袋往前走,刚刚走到路口,抬头就在对街树下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桑桑。
桑桑这会儿整个人的状态跟平时内向文静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她带着巨大的墨镜,飞扬的短发和嘴边香烟晃动在冬日料峭的寒风里,身体被黑色的皮夹克包裹着,细长的黑牛仔裤下面搭了一双马丁靴,走起路来,脚下带风。
她不远处的地方站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见到她了,也不说话,只是突然上前将人一把抱住,抬起头来,像是在索吻。
桑桑面无表情地推了推女人的脑袋,低头将嘴里的烟扔进旁边的垃圾箱,迈步进了后面的酒店。
那女人的脸土豆儿没有看清,只是从后面远远看去,不论是身高还是发型,跟沈倩实在是像极了。
土豆儿一时愣在原地,收紧自己手里的纸袋,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厌恶。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侣,事实上,去年他们跟着沈倩姚信和去德国过年的时候,顾兰青楼下那一对小夫妻就是两个女人。
那一对夫妻跟这世上任何一对平凡的夫妻没有两样,她们待人真诚,目光清亮,有时在家里煮了好吃的,还会特地上来送给喜欢尝新鲜的胖墩儿试试。
但土豆儿不喜欢桑桑,就像他不喜欢整天围着胖墩儿转悠的白年年。
回到书法班里,老师果然没有发现他的私自离开。
沈倩四点五十过来,把人接回家,一边问起两个孩子今天在学校遇到的趣事,一边告诉他们,自己下个星期要跟桑桑一起去日本表演的消息。
胖墩儿晚上从球场打球回来,看着身旁一脸心事重重的弟弟,凑过去,就忍不住问了:“土豆儿你不高兴啊?怎么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
土豆儿皱起眉头来,接过胖墩儿扔过来的篮球,垂着脑袋回答:“妈妈这次跟桑桑一起去日本,不好。”
胖墩儿挠了挠头发,有些纳闷:“为什么啊?桑桑姐姐很有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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