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风 (卿玖思)

　　孟之旭到了后，一眼就看到角落的小黑影。
　　人小小一只，几乎都缩进了大大的黑色衣服里，唯有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露在外面。
　　他甩了下车钥匙，另一手拎着纸袋疾步过去。
　　沙发上的人半阖着眼，没察觉到身旁的动静。
　　他蹲下，温热的手刚触碰到冰凉的脚，眼睛就睁开了。
　　周窈吓了一跳，双脚自然翘起偏开，定睛看到是他，才又伸回去。
　　脚冻得麻木，依稀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
　　穿好鞋，他依旧保持着单膝跪下的姿势。大厅有准备回家的同事经过，皆不约而同地望来，故意打趣周窈：“小周，男朋友帅的呢。”
　　周窈含笑跟同事们一一告别。
　　回头再看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熟悉又陌生。
　　她脸一下凑近，声音闷在拉链拉到顶端的外套里，“孟老板，辛苦你了。”
　　“我这人比较看重物质，不爱听虚于表面的话。”孟之旭舔了下干涩冰凉的唇，起身时伸手拉她，讨价还价道，“想表达感谢之情的话，一会辛苦我就行了。”
　　周窈一开始没懂，走到大堂门口被外面的冷空气一激，瞬间反应过来。
　　路上不好动手，上了车她才一把拽过他胳膊。
　　孟之旭还没系安全带，身子突然倾过来。
　　望着她红扑扑的脸，扬眉道：“不急，爷先飙车带你回家。”
　　周窈耳根子都热了，“正经点。”
　　“带你回家怎么就不正经了。”他确实是一脸正经地望着她，“周周？”
　　“干嘛。”她坐直，系好安全带。
　　这一次，孟之旭的语气软了些，转过头来在她唇边一吻，两人脸被罩在宽大的衣帽下。
　　“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周窈往后微微仰头，憋住呼吸。
　　她没回，他倒也没紧逼，意料之中一笑，坐了回去，启动车辆：“那是打算不负责吗？”
　　“我是这种人？”
　　孟之旭打着方向盘，看后视镜探路，漫不经心道：“人不可貌相。”
　　周窈：“那等着瞧。”
　　她的帽子始终没除下，车内温度渐渐升高，周窈脸埋在衣领中，没有再开口讲话。
　　车内放了一首欢快的恋爱歌曲，听得人心情愉悦。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洋洋洒洒的雪花从天而降，无声落在挡风玻璃上。
　　车前两束光穿透雪幕，映着前方的路。
　　路上车辆不多，车速慢，平稳得她快要入睡。
　　这个世界热闹又安静，脚下模糊的路一步步清晰明确，好像一直这么走下去，也不错。
　　紫金英郡小区。
　　15栋楼下。
　　目送两个身影进了楼内，树影里的人才探身出来。
　　封景没有上前，又回头仰视了下高楼，她数不清是哪一层窗户里的灯亮了。
　　晕黄的光仿佛一点星火，烫亮雪夜一角。
　　那光有温度似的，这么远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那股暖意。
　　她突然后悔来了这里，想回到宿舍，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吹着空调，听舍友们谈笑。
　　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上次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就算与周窈见了面，告诉她她有多喜欢孟之旭，那又怎样。
　　孟之旭如今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人。
　　也从来没有过她。
　　封景突然觉得自己的暗恋可悲，可又觉得不那么可悲。毕竟从一开始，孟之旭就没有骗过她。
　　.
　　元旦那晚，孟之旭跟周窈回了趟周家。
　　本以为只有她父母二人，没曾想热热闹闹来了一大桌子的亲戚。
　　孟之旭整晚都处在濒临崩溃状态，扬起的嘴角几乎没落下来过。
　　周窈一边帮他解围，一边拍下他不同于平常的另一面。
　　一个紧张又有些腼腆的他。
　　平日里冷酷拒人千里的那股劲，完全被强压了下去。
　　饭后一出周家门，翘着的嘴角才得到放松。
　　晚上被迫灌了些酒，两人叫了代驾。
　　一上车，孟之旭就跟软骨头似的瘫在周窈肩上，闭眸休憩。
　　他喝得比周窈多，呼吸间都是酒气。
　　到了车库，才将人叫醒。
　　等代驾离开，周窈下车拿钥匙，再转身又被人拉进车内。
　　“醒酒了？”
　　孟之旭抱着她，迷迷糊糊嗯一声。
　　“怎么样，我这个名分给的可以吧？”她不敢乱动，怕醉酒的人不舒服。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周窈声音不自觉地浅下来：“孟之旭，再等等可以吗？”
　　“嗯，好。”
　　陪他在车里醒了会酒，周窈搀扶他上去。
　　孟之旭人高马大，步伐并不稳，却也没有将全部力量压在她身上。
　　要刷门卡时，周窈一手撑他，另一手在包里翻找。
　　门开，她回头扶他进楼，猛不丁被面对面抱起，挎着的包坠地一声“砰”响。
　　周窈紧张得一把环住他脖子，“你喝多了，快放我下来！”
　　“有吗？”他轻声一笑，手上却是颠了下，将人抱稳。
　　周窈左右环视，嘴唇又突然被含住，因紧张僵硬得肢体瞬间柔和下来。
　　这一吻时间并不长，也没有很深入。
　　松开她唇，两人鼻尖相碰，孟之旭的声音在冷风中清醒许多：“我家？”
　　“好。”
　　“咔嚓”一声，有手机闪光灯的声音。
　　两人闻声转头，看到两个身影立在暗光处，其中一人又拍了一张，灯光再次闪了下。
　　拍完，关荣清收起手机，朝二人打招呼：“元旦快乐啊，两位。”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位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
　　男人身形欣长，站得笔直，脸隐在暗光下看不清。
　　周窈小声道：“放我下来吧。”
　　孟之旭这会跟谁较劲一样，非但不松手，还对关荣清说：“麻烦进来时捡一下包。”
　　他抱着周窈直接去了电梯前。
　　关荣清偷笑着捡起周窈的包，回头冲孟申道：“申哥，进来啊。”
　　孟申拉着小行李箱，抬步过来，目光在不远处抱着一个女人的孟之旭身上停顿不超三秒。
　　鼻腔内轻声一哼，面上却毫无表情。


第五十二章
　　孟之旭家客厅。
　　周窈端坐在沙发上, 身旁是正给她看刚才拍的照的关荣清，左侧单人沙发上坐着的，是孟之旭的哥哥孟申, 孟申对面，是翘着二郎腿一派从容的孟之旭。
　　孟申望了弟弟一眼, 而后将目光转向与小清轻声说话的周窈。
　　“周窈？”他试探地叫出这个名字。
　　对方突然一怔, 立即扬笑看过来。
　　孟申问：“能一起合张照吗？”
　　“不能。”她还没回答, 孟之旭已经冷冷回绝。
　　孟申却没有听，而是静静望着她。周窈不明缘由，但顾忌到孟之旭的情绪, 还是拒绝了：“不好意思, 我不想他不开心。”
　　孟申并未因此失望或愠怒, 而是点了下头表示理解。
　　关荣清解围般说：“没关系，反正我刚才已经拍了两张, 就发那两张给阿姨好了。”
　　“啊？”周窈听明白了。
　　孟之旭威胁：“关荣清，你自己的事还没解释清楚……”
　　“欸欸欸！”关荣清立马搂住周窈合了两张, “刚才那两张发你, 我发这张给阿姨行了吧！”
　　“其实你发哪张我都无所谓的。”孟之旭懒洋洋地冲周窈招手, “周周, 过来, 别被她带坏了。”
　　周窈老实起身, 却是去厨房方向给几人添水。
　　她一离开，孟申的视线收回, 落在对面人身上：“爸让你们春节前回去一趟。”
　　“回去干嘛？”孟之旭的眼睛跟着周窈身影转，“听他骂人？”
　　“爸年纪大了。”
　　一句话，孟之旭眼神收回，没再呛孟申。
　　关荣清见今晚孟申语气并不冷硬, 主动起身：“你们俩聊吧，我晚上睡周窈那。”
　　几分钟后，门关上。
　　屋内气氛一下冷下来。
　　孟之旭垂着眸，像是陷入了某种定格画面中。
　　孟申端起桌上温水，润了下唇：“这几年我们都没有好好聊过，阿旭，你长大了。”
　　这一声“阿旭”穿越了时间空间，令人想起曾经无数个相伴成长的日夜。
　　他垂下的眼睛眨了下。
　　“你喜欢的东西爸不是不能理解，他是怕你出事，”孟申的语速不快，沉沉响在空荡的客厅内，“我也一样。”
　　“以前我就希望你能快乐地，健康地长大，哪怕未来没那么多成就，你开心就好。”
　　“后来你拿回来一个又一个奖牌，爸的心事也就多了一桩又一幢，”孟申抬眼看着他，“他怨你不务正业，其实是怕你有什么意外。”
　　“我知道你心底其实也没有怨他，不然也不会每年往家里寄些爸爱喝的茶，还谎称是小清买的。”
　　“阿旭，回家一趟吧，爸也在等着你。”
　　“以前我们束缚你，是觉得你还小，你时时刻刻都需要家长的保护，可现在我们才发现，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小孩了。”
　　“你有自己的理想，现在也有了爱人，我们不应该再给你锁上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