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风 (卿玖思)

　　苗叶应下了，让她周末回家一趟，周窈这才记起来也有一周没回去了。
　　她也想起还没跟苗叶讲上次相亲的结果。
　　可不待周窈开口，苗叶就先发问了。
　　苗叶还是试探的口吻：“前两天你秦阿姨来找我了。”
　　周窈这几日下班晚，吃个饭再到家都已经九点了。她瘫坐在沙发上泡脚，问：“哪个秦阿姨？”
　　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苗叶说：“介绍于然那个。”
　　她沉默着回想，这才忆起于然是谁。好久没联系了，乍然听到名字不免陌生。
　　周窈问：“想起来了，怎么了？”
　　苗叶：“于然跟你秦阿姨诉苦呢，说你太忙了，也不跟他聚聚聊天什么的。”
　　她是知道女儿工作的，于是又问：“最近工作很忙吗？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我倒是认识个医生，周末我陪你一块去看看。”
　　“嗯，我这周五晚上回家。”周窈按按太阳穴，跟妈妈摊牌，“妈，我跟于然那个事就算了吧，我们聊不来。”
　　秦阿姨一来向她告状，苗叶就已经猜测到女儿的意思了。
　　她希望周窈相亲更多是想让她多接触些男性，成不成另说。
　　如若双方还没接触多久，彼此也不熟稔，就上赶着去媒人那说三道四，那还是别有后续的好。
　　苗叶问她：“你跟于然讲清楚没？”
　　周窈说：“说了，上次我请他吃了顿饭，饭桌上就说清楚了。”
　　苗叶这就觉得奇怪了，“那他为什么还去你秦阿姨那抱怨？说你不理他。”
　　周窈表示无语。
　　于然后来是有联系过她几次，不过都被她以工作繁忙给婉拒了。
　　大多是真的忙，也是真的不想去。
　　“这事你就别管了，下次我找你秦阿姨说去。”苗叶嘱咐，“晚上早点睡，别熬夜。”
　　“欸，好的。”
　　周窈捞来一旁的毛巾，挂了电话。
　　嘴上这么应着，可早睡的一点迹象都没有。
　　她失眠太严重了，每天早晨都得用遮瑕膏遮黑眼圈。
　　睡不着也是闲着，周窈掀开笔电，邮箱，核对编辑部发来的稿件材料。
　　阳台跟客厅是相连着的，以玻璃推拉门隔断。
　　推拉门开着，风一吹，轻薄的白色窗帘扬起，小小翻腾着，一角被门旁盆栽里的树枝钩住。
　　周窈伸了个懒腰，手按住后脖仰头，抬眼朝半封闭的阳台外望去。
　　对面居民楼里只有两三户亮了灯。
　　看了眼时间，都快凌晨一点了。
　　她关了笔电，按摩着脖子起身，到了盆栽旁把窗帘解救出来。
　　忽而鼻息微动，嗅到了什么味道。
　　好像从阳台那传来的，食物的味道。
　　周窈走到了阳台，伏在栏杆上，仔细判断味道的来源。
　　隔壁阳台。
　　有点麻椒的味道，还有一丝酸。又像是什么骨头的汤，浓厚醇香。
　　突如其来的香气勾起了她的食欲，肚子先暴露了她此刻的念头。
　　——饿了。
　　按理说，隔壁的房屋结构跟她这差不多，厨房靠近玄关才对。就算他在客厅吃，食物的味道也不可能清晰地传这么远。
　　原因只有一个，他在阳台吃东西。
　　周窈往外伸了伸头，两户阳台以实墙隔开，她只能看到从隔壁阳台照出来的光。
　　暖黄色的微光，将阳台前的小半黑暗烫得晕黄。
　　突然想吃煎蛋了。
　　最好是双面金黄，边缘微焦，稍稍一戳流黄顿现的那种。
　　再往上撒些细盐胡椒粉，咬上一口滋味饱满，又酥又嫩。
　　这样想的，周窈同时也找来手机点开了外卖，搜索“煎蛋”，有煎蛋的店都已打烊，只剩下烧烤店还开着。
　　她放弃了，退出外卖平台。
　　到冰箱里找到鸡蛋，翻出奶锅，加水煮蛋。
　　倒不是不想做煎蛋，而是家里没油。
　　周窈一个人在家从不做菜，偶尔煮个粥煮包方便面。不是店内堂食就是外卖。
　　捧着杯蜂蜜水，她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灶上的奶锅。
　　心想下次去超市买瓶油回来。
　　这个点，愈发饥肠辘辘，顿时有些埋怨起隔壁的人来。
　　猜着隔壁的孟之旭此刻究竟在吃什么，怎么她都到厨房了，还能闻见那股味。
　　肚子咕噜了一声。
　　周窈喝水，压下反抗的声音。
　　.
　　自九馆开张以来，生意一直火爆。从中午十一点营业到晚上十点半。
　　大多顾客慕老板“艳名”而来，却因菜品成了回头客。
　　在宣传方面，孟之旭没少下功夫。借助各大平台的网红美食家采访，他再露个脸说两句话，便引着客人上门了。
　　有人在宣传平台上骂他不要脸，故意卖弄姿色。许锦嘉愤愤地将评论给大家看。
　　孟之旭却是很平常心地回：“能赚钱就行。”
　　安常给新吉他调音，“怎么，年纪大了，开始攒老婆本了？”
　　他穿着白色短袖体恤，大咧咧坐在灰色布艺沙发上。原本宽敞的沙发显得逼仄。
　　此时还不到十一点，没营业。
　　孟之旭靠躺在另一侧的按摩椅上，按摩椅正在工作，他的头部微微上下起伏。
　　眼睛闭着，修长的手却像长了眼睛，一把捞到了旁边的抱枕，朝安常方向扔了过去。
　　“铮——”
　　吉他发出沉闷的低鸣。
　　随之而来的，是孟之旭懒懒的声音：“攒棺材本。”
　　安常：“……”
　　“小主哥，你手机借我一下。”许锦嘉突然一甩手机，凑到安常身旁，满脸怒气。
　　安常伸直一条腿，微侧着身从裤兜里掏手机，问他：“怎么了这是？”
　　“你有下载抖音吗？”许锦嘉出口暴躁，“妈的我就是给九爷打抱不平，然后就被人举报了。”
　　……
　　刚拿出手机，就响了两声。
　　安常先看了眼，是上周刚加他微信的那个女生发了消息。女生自称是向孟之旭要的号码，然后微信搜索手机号加了他。
　　女生叫尤许，挺特别的名字。
　　尤许：兄弟，今晚去健身房吗？
　　尤许当初就是以健身的理由加了他，说是以为他是个健身教练，这才有心结识。
　　安常信以为真。
　　安常回：今晚不去了，有工作。
　　尤许回得很快：什么工作啊，还有晚班这么辛苦？
　　安常：去胡桃里唱歌。
　　尤许：你还会唱歌啊~
　　不等安常回复，身旁眼巴巴等着的许锦嘉急了，“哥，你跟哪个小姑娘聊天呢？是嫂子的话那我先不借了。”
　　为了以示清白，安常这下不回了，手机给他，顺手薅他红毛，“谈什么恋爱，健身它不香吗？”
　　许锦嘉抬手拯救头发，“香！特别香！”
　　“九爷，”安常不跟他闹了，看向躺在按摩椅上享受的人，“你之前是不是把我号码给了个女的？”
　　空气中凝固了几秒。
　　孟之旭闭着眼，闻言松散的神思慢慢聚集。
　　那个女人真加了安常？
　　“嗯。”他惜字如金。
　　安常：“那女的老找我聊天，说要健身，想请我当她的健身教练。”
　　按摩椅停了。
　　孟之旭躺着动了动脖颈，没压抑情绪，勾着唇角哼笑一声。
　　健身？
　　就她？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安常还在说：“她的审美倒是不像其他那些肤浅的小女孩，说就觉得我这样的才有男人味。”
　　说着这话，安常还撸起一边袖子到肩部，伸手握拳比出壮硕的肱二头肌。
　　“小女孩才喜欢那些小胳膊男人。”安常看着自己的胳膊，孤芳自赏，“看来这个女的在健身的造诣上会很有前途。”
　　孟之旭睁开眼，眼神侧瞥，只字未言。
　　许锦嘉低着头摆弄手机，咬牙切齿地打字，话像是一字一字从嘴里吐出来的，“哥，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女的可能是喜欢你。”
　　安常忽然一愣，继而又像被解了穴，哈哈笑着撞他，“别闹，耽误人健身。”
　　“……”


第九章
　　锡城的初夏天暗得早，晚上六点多，天色已经暗了大半。
　　明明晃晃的路灯逐一亮起，整座城市像被揿下按钮的水晶球里的小世界，霎时生动绚丽。
　　沉重的玻璃门自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店内柔和的纯音乐，同时迎来门外吵闹的车鸣人声。
　　方一出门，遇上前来的几位女客人。
　　大家似乎都认识他，拘谨又大胆地上前打招呼：“老板，今晚不待在店里吗？”
　　被挡住去路的男人很高，戴着鸭舌帽，一身黑地立在门侧。
　　饶是女生中个头最高的那位，目测堪堪齐他下巴。
　　第一遍男人没听清是在叫他，几位女生又喊了一声：“孟老板？”
　　男人这才抬起帽檐。
　　门口的灯光昏暗迷离，孟之旭下半张脸在明暗交替的间隙显露。
　　硬朗的下颌线一如其人，低垂着的目光被隐在黑色帽檐下，看不真清。
　　灯光红了又绿，沉默地在男人脸上变幻。
　　男人唇色微深，薄薄两片抿成疏离的一条直线。当光线打过来，又宛如诱人深入的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