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六月。
江城正值暑热,气温近些天不断攀升,阳光毒辣,耳边蝉鸣声不断。
似乎记忆里的每一个夏天都格外漫长,在收获和成长中喜泪交加。
两人一同启程去星城的那天,江城才迎来了梅雨季。
雨势瓢泼,淋得被炽热的光线晒得蔫蔫的万物终于焕发出生机。
抵达星城时,天气终于放了晴。
授衔仪式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程怀恕在星城念了几年军校,只不过太久没回来,对眼前的景色感到熟悉又陌生。
到了军校门口,哨兵例行检查。
程怀恕一身空军的深蓝色制服,整个人英挺又神气。
他拿出自己的军官证,给哨兵检查,又牵着棠宁的手说是家属。
哨兵冲他敬了个军礼,又朝身后的来者恭恭敬敬地喊道:“吴大校好。”
吴大校快步走到程怀恕身旁,边聊跟他一起往军校里走:“我记得你,是空军江城军区的小程同志吧。”
吴大校就是从星城军校毕业的,之后又毕业留校执教,在此后的任务中跟程怀恕有过几次接触,两人算是几面之缘的关系。
真正让吴大校记住程怀恕的还是他当年驱逐其他国家战机进入我国领空的事儿。
他当时就说,这小子之后能成大器。
现在看军衔就知道了,这么年轻已经位至少校了。
程怀恕礼貌性伸出手,口吻始终保持后辈的谦卑:“承蒙大校记得。”
大校年近半百,为人豪迈,了然后说道:“是应冯教授的邀约来参加这回授衔仪式的吧。”
提起冯教授,程怀恕神情敬重地说:“是。”
“未来是你们这一代人的。”
吴大校看着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似乎是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感慨说,“中国空军的事业发展至今,经历过卓绝的艰苦,一个国家没有制空权是很困难的事儿,先辈抛头颅洒热血,为之做过的辛苦努力千万不能忘记。”
程怀恕敛着神色,认真听完大校的赠言后,无比自信地回了话:“吾辈当自强。”
吴大校流露出欣赏的眼神,又朝他紧紧牵着的小姑娘望了眼,爽朗道:“是女朋友还是老婆?”
程怀恕眉目疏朗,坦诚地说:“目前是女朋友。”
“抓点紧啊。”吴大校笑吟吟的,半点儿没有首长的架子。
棠宁跟程怀恕相视一笑,一看就是正处于热恋期的甜蜜,那眼神浓稠得蜜糖似的。
授衔仪式即将开始时,现场乌泱泱一大片新毕业的军校生就站在台下。
没有命令,他们就维持着笔挺的站姿,目光坚毅,手指紧紧贴着军裤的中线。
打开军校的大门后,他们首先要明白的就是军人纪律如山。
穿上军装,就意味着舍弃安逸,要熬常人不能熬之苦。
尽管他们还年轻还稚嫩,但不用过多久,就会成为国土的捍卫者,成为人民群众的坚实后盾。
正是这样一群又一群的可敬可爱的人投入到国防事业中,这盛世才能如今天所现。
看着台下一张张年轻又陌生的面孔,程怀恕的思绪不自觉飘回到他当年从军校毕业,接受授衔的场景。
同样的盛夏,感同身受的紧张。
那时候,他对着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郑重宣誓,慷慨激昂的想法一遍一遍在脑海中萦绕。
随着吴大校一声令下,授衔仪式正式开始。
毕业的军校生们被喊到名字就要向前一步,接受佩服中尉肩章。
因为意义非凡,一杠二星的肩章戴在肩头是沉甸甸的。
准备就绪后,棠宁给了他一个上台前的拥抱,梨涡盈盈:“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程怀恕闻得到小姑娘身上清浅的香味,与之缓缓相拥后,抬手揉了揉她脑袋。
棠宁目送着男人伟岸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直融入到那一片军装的海洋当中。
她看得眼眶发热,心情更是随着即将到来的流程而热血澎湃。
程怀恕眉目凛冽,上台后转过身朝着吴大校和其他军官上级敬军礼。
在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台上,无一不在这种庄重威严的场合屏息以待。
比起他们的憧憬与紧张,棠宁更多的是感到由衷地骄傲感动。
她爱的一直都是这样坚定勇敢的程怀恕啊。
程怀恕眉眼凛冽,雷厉风行地抬手:“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我宣誓——
他嗓音坚定,声线铿锵有力。
台下的军校生们同样怀揣着敬畏之心,整齐划一地举起右拳:“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我宣誓——”
声音嘹亮到几乎要划破长空。
“服从……严守纪律,英勇战斗,不怕牺牲,努力工作,苦练杀敌本领,坚决完成任务,在任何情况下,绝不背叛祖国,绝不叛离军队。”
鲜艳地国旗冉冉升起,引领着在场的人用目光去追逐那一面旗帜。
最终,他们抬头去看,这世界一直未曾改变过的,是头顶蔚蓝的天空。
中国军人,身后是和平,身前是战争。
永远肩负着使命,承载着荣誉。
而其中绵亘千古的精神也是在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中得以延续。
授衔仪式结束好久,她都没从那声势浩大的阵仗中缓过来。
晚上,他们打算在星城酒店住一晚再回去。
去浴室前,棠宁拿好了睡衣,又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响,只得托付程怀恕:“我电话来了,叔叔你帮我接一下。”
程怀恕看了眼上面的备注,写的是苏女士,还以为是她演出团里的人。
棠宁之前在网上看见过,手机的备注上对于亲近的人不要直接写父母之类的字眼,所以就给苏茴命名成了苏女士。
程怀恕没什么戒备地接过:“您好。”
哪知电话那头静默数秒,苏茴的话里全然是不明白状况的疑惑:“怀恕,你怎么接的宁宁的电话?”
就是再迟钝的人,也在此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苏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联想到了之前棠宁说有男朋友,但迟迟不告诉她对方身份的异样。
来龙去脉弄清楚后,苏茴直言不讳道:“怀恕,你跟宁宁在一起了?”
程怀恕心里震颤了下,但很快恢复到一派镇定,摁这眉心说:“是,我们回江城后,会到老宅来一趟的。”
既然要当面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苏茴就不打算再在电话里多说。
棠宁从浴室出来,听闻程怀恕说起刚刚的这一消息,内心也跟打鼓似的忐忑不安。
本来还想循序渐进的,结果计划有变,两人的地下恋终于纸不包住火,还是迎来了曝光的一天。
直到两人找了都有空的一天,事不宜迟,便商量好共同回到老宅宣布关系。
一路上,看得出来小姑娘的紧张,程怀恕宽慰道:“别怕,这不是还有我吗?”
棠宁抬起眼睫,心里确实因为他这句话安稳了很多。
到了别墅楼下,刘姨就忙不迭招待着,喜出望外地倒了一杯茶,知道棠宁喜欢喝牛奶,又给热了一碗牛奶递过去。
苏茴一直保持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没动,看不出来对她跟程怀恕在一起的事儿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棠宁喝了口温柔的扭动,唇瓣翕动道:“妈。”
一开始,苏茴像无事发生一般跟程怀恕唠了几句家常。
随着话音一落,苏茴将思绪拉回,招手道:“宁宁,你过来,妈妈有话跟你说。”
棠宁坐到苏茴旁边,规规矩矩地把手搭在膝盖上,一脸等待审判的探究。
苏茴看得出棠宁的不自然,拍了拍她的肩,总算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搞得那么紧张做什么?真的考虑清楚了?”
棠宁缓缓吐出一口气,携着满腔勇气道:“我爱他,爱的人是程怀恕,而不是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叔。”
这话说得很明确,就是希望苏茴不要怀疑两人在一起的动机。
苏茴看着小姑娘好看的眉眼,不由得感叹了声:“我还记得,第一回 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孩儿,也不过七八岁,一晃眼,这么快都到了能嫁人的年纪……”
苏茴喉头微哽,掌心拢在小姑娘的手背上,郑重其事地说:“得知你跟程怀恕在一起时,说不意外是假的,但又转念一想,只要你喜欢、认定了,我也就放心了,算是能给你的父母一个交代。”
……
另一边,苏茴那番话一出,程怀恕就知道自己要规避。
而后,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棠宁之前的房间。
这是他视力恢复后,头一回看见小姑娘的闺房。
其实,房间的布置半点儿没改,仍旧维持了她少女时代的原本模样。
桌上有收拾好的几个纸箱,装着的都是一些课本、陈旧的文具用品。
纸箱上面没封口,在最顶端,程怀恕看见了一张草稿纸,在一堆数字公式中,居然隐约夹杂着他的名字。
说实话,程怀恕的心跳当即漏了一拍。
对于她那时候的暗恋,一切只是重逢后的猜测,像一块块拼图,只能拼凑出他没能用眼睛看到过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