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头的房间灯还亮着,夹杂着很低的交谈声。
程怀恕今天去了趟军区,空军的一些领导很关心他眼睛的恢复情况。
李思明就是专门过来帮助他恢复的军医,两人聊了会儿他不在之后部队那群小子的近况。
谈及至此,李思明露出羡慕的眼神,揶揄道:“连韩奇都结婚了,程上尉,你得抓紧点儿时间啊。”
程怀恕嗓音喑哑,淡淡地说:“不急。”
李思明对他这个回复都听的耳朵里长茧了,环顾一圈才问:“诶,你们家是不是还住了个小孩儿?”
“嗯,我大哥收养的孩子。”程怀恕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李思明啧了声,开起玩笑来:“别欺负别人小孩儿啊。”
程怀恕勾了下唇,反驳他:“怎么可能?”
“你训那些新兵的时候,也没见你客气几分啊。”
李思明见过他在部队什么样儿,体能训练每回都第一,平日里虽是好相处,但又板着个脸,新兵蛋子们都不敢跟他开玩笑。
程怀恕不想理会李思明的控诉,放软了声线:“是个姑娘。”
李思明赞同道:“噢噢噢......那是训不得训不得。”
探望完情况后,李思明准备回军区,刚从程怀恕房间出来,迎面碰上了要去浴室的棠宁。
他是个自来熟的,笑嘻嘻地说:“你就是程家那个小姑娘吧?”
棠宁捏着裙摆,一双鹿眼还蒙着水汽,不轻不重地点了下头。
这时候李思明才注意到,少女白嫩的膝盖上呈现出两处很明显的伤痕,青青紫紫了一块,看着就让人心疼。
作为军医的直接反应让他皱了下眉,询问道:“你腿怎么......受伤了?”
棠宁没说话,唇线绷直。
李思明知道程怀恕房间里有急救包,赶紧把人劝到房间里来上药。
打开急救包,里面有要用的碘伏、棉签和恢复伤口用的软膏。
忙活完一通后,他将药物交给程怀恕,示意道:“你给她上药。”
程怀恕稍顿,搞不懂李思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思明解释说:“男女授受不亲,再说了,你是她小叔叔,还是你来吧。”
他还补了句:“我可以给你指挥。”
棠宁垂着眉眼,瞧着温顺乖巧,扇子样的眼睫忽闪忽闪的。
房间的灯光打下,少女的皮肤更像是了淋了一层牛奶。
程怀恕给她涂药,就是真的很克制,除了伤口,绝不会碰到其他的皮肤。
棠宁盯着他锋利的下颚线看了会儿,能感觉的到他轻缓的呼吸,有点儿沉,可也令人安心。
等李思明出去,程怀恕才扔掉棉签,蹲下身来,跟哄小孩儿似的套话道:“你不是跳舞的吗?腿怎么受的伤?”
即使程怀恕现在看不见,但也能感知到她受伤的这块不是简单的磕磕碰碰能形成的。
《一枝红艳露凝香》的主舞刚敲定的她,结果自己回去就受伤了,棠宁知道她没法儿跟秦玉真交待,也很难圆这次来之不易的舞台梦。
但棠宁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毕竟是家里的事情,自己跟程怀恕论起来半毛钱亲戚关系都扯不上。
她怔怔地,忍着哽咽说:“我自己不小心碰的。”
可话音一落,豆大的泪珠滚落,啪嗒啪嗒,连成线一样砸下。
程怀恕扶着椅子的手停滞在半空,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沁润在手背。
他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棠宁哭了。
一抽一抽的,是那种很压抑的哭噎,如同黑暗里的困兽,始终找不到光。
是了,从她失去爸爸妈妈开始,连哭都不能放肆,逐渐变成了一种情绪的压抑,只能封存在心底。
“哭什么?”程怀恕扬起下巴,拭掉手背的泪珠,嗓音温柔又缱绻,“叔叔又没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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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说实话,程怀恕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不知道怎么处理。
在部队,都说流血流汗不流泪,要学会服从才是第一步,所以他训起人来根本没什么顾虑。
偏偏现在,安静的房间内落针可闻,少女压抑的哭噎根本忽视不得。
看的出来她不想提腿受伤的原因,程怀恕自然不会继续追问。
良久,他轻轻叹息,继续哄道:“别哭了,嗯?”
棠宁忍住开闸般倾涌的情绪,偷偷抬眼去观察程怀恕的情绪。
她差点以为自己哭完之后,他就会把自己给丢出房间。
居然没有吗?
少女眼尾泛红,泪痕凝固的痕迹还留在脸庞,有些狼狈,又怪惹人疼爱。
两人间静默数秒,棠宁反应过来才觉得丢脸,恨不得在房间挖个地缝钻进去,好让程怀恕能赶紧忘掉这件事。
棠宁酝酿了会儿才开口:“程叔叔......其实,我平时不是很爱哭的。”
刚才她这样,程怀恕会觉得烦吗?
她不知道,但起码还想挽回点形象。
程怀恕无声扯了下唇角,还是那一副寡淡的神色,回复说:“知道了,小哭包。”
棠宁:“......”算了,就当她的解释是亡羊补牢吧。
现在她腿上的伤已经上好药了,再留在这儿也显得奇怪。
涂抹完药膏后,原本火辣辣疼的伤口缓和了不少。
房间的冷气一吹,膝盖处凉嗖嗖的。
棠宁撑着椅子的靠背,试图站起来,顺便打量了几眼程怀恕的房间。
之前她路过了好几次,却一次都没进去过。
跟她想象中相差不大,房间主要是简约风,没多少东西,但每一样都摆放的井井有条,尤其是被子,叠的跟豆腐块儿似的。
程怀恕的神情克制又内敛,跟家中的长辈一样叮嘱说:“药拿过去,记得每天抹。”
“哦好。”棠宁乖乖接过来,放在桌沿上的手一抬,才发现把什么东西给拂掉了。
受了伤,现在她膝盖一弯就疼,但又想着程怀恕看不见,捡东西更不方便,只能弯腰去够。
那是一张身份证,程怀恕的。
棠宁终于知道他名字后面两个字怎么写,也看到了他的年龄。
今年二十四,跟程澈的年龄差不多。
可是她偏偏要一个叫哥哥,一个叫叔叔。
哎,有点儿不公平,但辈分差得远,也是没办法的事。
程怀恕感知到了她一瞬间的呆滞:“怎么了?”
棠宁心虚地把东西物归原位,明知他看不见,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躲闪。
“没什么。”
她将手背到身后,败下阵来,想赶紧逃离现场,口吻含着点儿撒娇的意味:“程叔叔晚安。”
程怀恕没说什么,只是嗅到她经过自己面前时若有似无的馨香,淡淡的,甚至还夹杂着股奶味儿。
奇怪,都十六岁了,还真跟小孩儿一样。
房间重归于寂静,直至一通电话打来。
李思明开的是军牌车,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侧目。
到了军区,他才给程怀恕拨过去电话,嗓音含笑:“程家那小姑娘挺依赖你啊。”
程怀恕的食指轻敲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怎么说?”
李思明:“看见是你给她上药,眼睛都亮了。”
“别开玩笑,就一小孩。”他手指略作停顿,微微蹙眉。
李思明来之后才了解程家现在的状况。
程柏城和苏茴工作忙,兼顾不了家里,两个儿子也都搬了出去,同一屋檐下,程怀恕像是自动成了棠宁的监护人。
他心知肚明:“也是,说着是人的小叔叔,结果像是给人当爸爸似的。”
程怀恕一时语塞:“......”
别说,前些日子他帮着棠宁瞒天过海,还真是顶着程柏城的身份。
不过他并不把李思明的玩笑当回事儿,敷衍两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想法。”
李思明接过话茬:“知道了,程上尉,你好好养伤,部队都等着你回来呢。”
*
那之后棠宁尝试过试着做一些舞蹈动作,但膝盖的伤愈合的没那么快,练舞进度只得暂停,主舞直接落到郁夏身上。
虽说沮丧,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刘姨还把她受伤这事儿跟苏茴汇报了,苏茴就让家里的司机每天接她上下学。
以前棠宁不喜欢司机接送,感觉上下学的自由都没有,现在只能默默接受着一切安排。
一直到要放暑假的前一天,附中考完了期末考试,给他们批了几周的假期。
由于再来学校,他们就得换教室,所以这回课桌里的东西都要清理干净。
张龄月抱着一大摞书往外走,来来回回跑了几趟。
见棠宁要背着书包出去,张龄月拦下她的路:“诶,宁宁,你不用收拾了,你哥等会儿进来帮你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