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宁撑着那把伞站在机场外,接着缓缓蹲下,放声哭了会儿后,她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
伞面被雨声砸的轰隆作响,她身上的连衣裙也湿透了。
从机场送她回来的司机于心不忍,主动安慰起来,又说:“姑娘,我儿子今年跟你差不多大,高三刚毕业,高考成绩没考好,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不喝的,可人生的路总要继续走下去啊,关关难过关关过,很多年后再回头来看,都不是个事儿。”
“人这一辈子,学会放下,才是真正的放过自己。”
下车时,棠宁整理好了情绪,对司机师傅郑重地说:“谢谢您。”
别墅里,偌大的客厅只能看到刘姨忙碌的身影。
刘姨见她要上楼,笑着问道:“宁宁,谢师宴这么快就吃完了?”
棠宁不想让刘姨担心,又往上走了几个台阶,随口说:“嗯,人太多,太闹腾。”
她泡了个热水澡,换下被雨打湿的连衣裙。
仿佛上个盛夏遇见程怀恕的场景就在眼前。
她记得,房间书桌锁着的柜子里保存着一封信。
那一封信完好,上面的字娟丽清秀。
是她一笔一划写下的目标。
[我想成为一个能追逐荣光的人。]
现在,她的荣光也遥不可及了。
棠宁小心翼翼地又把那封信放回去,在信封上又写了一行字。
[今天,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窗外,暴雨终于停下,一架飞机从头顶的夜空飞过。
—
八月,录取通知书下来,棠宁顺利被京城舞蹈学院录取。
即将要去陌生的城市开始大学生活,程旭和苏茴都来机场送她。
尤其是苏茴,抱着她哭了半天:“你这孩子,妈妈肯定不希望你大学离家那么远,但不能阻止你去更好的学校完成自己的梦想。”
棠宁拍着她的背,无奈道:“知道了妈,别担心。”
程旭帮忙拿着她的行李箱,还是吊儿郎当的老样子:“宁宁,别忘了哥哥,哥哥有空就去你学校看你。”
跟两人分别后,棠宁回过头看了眼,外面阳光正盛,碧空如洗。
说来也可能是命,她在京城舞蹈学院念了四年大学,却一次都没碰见过程怀恕。
刚入学军训时,她从食堂出来,无意中瞥见了一个穿军装跟程怀恕很像的男人。
但到底不是他。
没忍住追了两步后,棠宁又自嘲地笑了笑。
她啊,也该学会放下了。
那四年的时光度过的肆意又漫长。
棠宁参加了不少全国性有名的舞蹈比赛,还得了古典舞的奖项。
在室友都跟男朋友煲电话粥时,她还是选择孤身一人,乐得自在。
所以舞蹈学院里面,棠宁不知道怎么就多了个“冰山美人”的称号,还有人打赌谁能追上她,就直接请掉大学接下来的饭钱。
当然,他们迎来的只有碰壁。
棠宁大多数都不会看一眼,永远都是礼貌疏离地说着谢谢。
直到最后的毕业聚会,室友喝的醉醺醺的,开始了真心话大盘点。
“宁宁,你大学四年,那么多人追你,你一个都没接受.......”
旁边的另一个室友插话道:“该不会是喜欢女的吧?”
这种猜测一出,大家纷纷笑作一团,又开玩笑说:“宁宁,我愿意跟你在一起!”
棠宁被她们怂恿的不行,笑着说没有。
她本就长的漂亮,皮肤白皙通透,肩颈线条流畅,乌发红唇,乍一看还很有港风美人又纯又欲的味道。
下面一句话犹如平地一道惊雷:“你是有放不下的人吧。”
棠宁没回答,打算蒙混过关。
但那群八卦的可不打算放过她,眉来眼去地得出了个结论:“宁宁你不说话,那我们当你默认喽?”
她弯唇,敷衍道:“四年了,他应该早就忘了我吧。”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和程怀恕的人生已经有将近四年趋于平行,没有相交。
这四年,棠宁春节的时候会回去几天,但不会待很久,也偶尔听起苏茴说起程怀恕回来的消息。
但她一直都在躲避这件事,迫使自己忘掉无疾而终的所有。
一直到秋天的时候,棠宁收拾完行李,准备到江城军区的演出团工作,一般也就是排节目做慰问演出。
听起来比当个舞蹈老师靠谱。
这一份工作也是老爷子的意思,说不想让女孩子太辛苦,待遇好工作稳定就可以。
棠宁算是刚入职,在慰问演出前召开的学习总结会上听的还算认真。
另外,托她大学拿的那些舞蹈比赛的奖,她这一次有一曲单独的古典舞曲目。
定下来后,棠宁就开始了没日没夜地排练生活。
兴许是天气转了凉,在正式慰问演出前一天,她居然一不留神就病了。
不过棠宁也没跟上级领导讲,怕一不小心丢掉了来之不易的机会。
直到上台前,她明显感知到自己的额头还在发烫,只能难受得蜷缩在角落里了。
只有小夏知道她病了这事儿,过来轻生安抚道:“宁宁,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去买点退烧药?”
谁知报幕的突然过来喊道:“棠宁,下一个该到你的节目了。”
那一声棠宁喊的声音很大,整个后台都将眼神投过去。
小夏嘟囔道:“你节目不是最后一个吗?怎么又临时换了顺序?”
“没事,我准备一下就上场。”棠宁压抑着咳嗽声,从角落处站起来。
她今天的舞裙是完全纯白的颜色,掐着腰身,一层薄纱罩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妆容美艳不可方物。
可能是生病的原因,又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令人怜惜的感觉。
棠宁整理衣服的瞬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只是个背影,高大又陌生。
却直接让她的心颤了颤,整个世界仿佛回到了盛夏时刻的雷暴雨时刻。
下一秒,男人也转过身来,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神像是穿越了遥远的山河与时间,锐利直白地与她对视。
第16章
——
两人间的对视很短暂, 可棠宁却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曾经在京城念大学时,她幻想过自己跟程怀恕重逢的场景。
然而从来没有一个场景能复制当下的时刻。
五年。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只是成长会催着人往前走。
谁都不可能永远活在过去。
棠宁也是一样,她有时候会想起程怀恕, 甚至联想到某个时刻他是不是正在出任务、会不会很危险, 但有一点, 那就是她从来没放弃过在自己的路上果果前行。
十六七岁时,她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追逐荣光的人。
现在,如果不再追逐荣光, 而是自己也能独当一面成为荣光, 似乎也不错。
演出团报幕的小董催促完她后, 一见到程怀恕的面孔,立刻规规矩矩地敬了个军礼。
小董客套道:“程少校, 您怎么有空到我们后台来了?”
程怀恕着了一身空军秋季常服里的冷蓝色军衬和西裤。
衬衫挺括,下摆全扎进去, 整个人瞧着清冷凛冽。
加之男人肩线流畅, 往那儿在一站就有不怒自威的气场。
程怀恕话音淡淡的:“随便看看。”
回这话时, 他五官棱角分明, 表情并没有因为小董的套近乎柔软几分。
前面一组表演独唱军歌的已经把话筒架子撤了, 舞台空空荡荡, 留了足够的场地给后面的独舞。
棠宁听见了报幕,用手探了下额头, 还是滚烫的。
没办法,表演顺序已经到她了,就算是赶鸭子上架,倒也是要倒在舞台上的。
她从后台右侧的楼梯走上去, 只留了个纤弱易折的背影给台下。
看到棠宁上台,程怀恕眼眸微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她什么时候过来军分区演出团的?”
小董还一头雾水:“谁?”
“棠宁。”这两个字从舌尖滚过,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泛上心头。
程怀恕在眼睛恢复后,看过那一张两人在别墅的合照。
那时候的小姑娘水灵灵的,脸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婴儿肥,现在出落的愈发清瘦。
尤其是穿上那一身薄纱舞裙后,蝴蝶骨都隐约可见。
小董恍然,介绍说:“她啊刚来演出团不久,从京城舞蹈学院毕业的,舞跳的没的说......”
又想起程怀恕难得主动问起演出团的人,小董擦了擦额角的汗:“她也是个新人,如果哪儿做的得罪了程少校,别计较就行。”
“她没得罪我。”程怀恕撩起眼皮,弧度寡淡,接着就从后台离开了。
小董在程怀恕回到观众席才一拍脑袋明白了,棠宁既然没得罪程怀恕,那就肯定是程怀恕托人照顾的对象啊。
没想到小姑娘年纪轻轻,看着单纯无害的,背景还挺深。
程怀恕回到给他预留的位置上,这个视角能清晰地看见舞台上的全景。
台上,古典乐如流水淙淙,音符倾泻而出。
棠宁的这一身水袖舞蹈服纯净不染,随着舞蹈的动作,她腰肢纤软,薄纱朦胧,在舞台上的掌握简直可以说是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