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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放肆一下 (玄宓)


  荆羡觉得这剧情挺雷同,无非是当年荆焱代替了那位父亲的角色,她摁着开门键,有些无奈地笑笑。
  正欲下楼,又传来男人的一声长叹:
  “你不要一时头脑发热……”
  门再度合上,后半句话听不清了。
  荆羡怔住,她看着光可鉴人的轿厢,上头映出来的姑娘神思恍惚。她走上前一步,面对面盯着里头的自己,重复了遍男人的话:“一时头脑发热?”
  她的眉头愈拧愈紧,大脑中的记忆碎片翻飞,似乎有什么过往的细节,被她遗忘在了深处。
  可是想不起来。
  荆羡纠结许久,放弃了。
  回家后,她抱着那只毛茸茸的胖兔子,在飘窗上看了会儿书,没一会,眼皮变得沉重,她没抵抗,跟着睡意陷入到黑暗中。
  大概是偶然遇见那对父女的缘由。
  梦里,她又回到了高三最不愿面对的时刻。
  那时她刚住院,知道容淮不告而别后,整个人都很烦躁。
  她每一秒都想从这个牢笼似的病房里逃出去,拔过针管,摔过饭盒,甚至对着无辜的医护人员发火。
  荆焱每日放学都来,晚上也不回家,就睡在隔壁小套房的看护间。得知她苦吞早恋恶果咎由自取后,就不怎么同她说话,只冷眼瞧着她耍性子。
  她拨过无数电话无果后,精神逐渐崩溃。
  有一天周末,荆焱没出现,她抽了五管血,肺炎带来的咳嗽和热度叫她苦不堪言。恍惚间,楼道有脚步由远及近,继而停在病房口。
  迟迟未有动静。
  她烧得迷迷糊糊,侧身躺着,蜷成一团,却还是满怀希冀地盯着那道门,低念着容淮的名字。
  可惜奇迹并未出现。
  荆焱冷着脸步入,向来从容不迫的十九中校草像是被谁气得不轻,咬牙切齿:“自甘堕落也有个度,你以为自己在演苦情戏?”
  荆羡正憋着火,强忍着不适坐起来,“关你屁事?”
  荆焱嗤笑:“你以为是爱情?很高尚很伟大对不对。”他抓着她的肩膀,冷声:“你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吗?一个下三滥的穷小子,饭都吃不饱,你能跟他走多远?”
  荆羡浑身发抖,她让他住口,可他却不肯放过她。
  “你房间的鲜花是空运的,吃的东西专门有厨师为你烹调。度假的酒店每天花五位数,随口说一句好看的裙子能抵普通人家一年生活费。”
  “我现在问你,你能放下这一切去跟姓容的小子住危房,吃泡面吗?”
  “荆羡,麻烦你成熟点。”
  “你根本没考虑过未来,你就是一时脑热。”
  荆羡没料到她惜字如金的哥哥会用这样的长篇大论来羞辱她的感情。她其实早考虑过这些,也有一万种理由去反驳他。
  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从未出现过,这残忍的现实,直接消融了她辩解的欲望。
  “随便你怎么说。”她捂上枕头,躲入自己的世界。
  隔着被子,那病房外的脚步声仿佛逐渐远去。
  墙上时针嘀嗒嘀嗒。
  先是固定频率,而后逐渐加速,一圈圈疯狂转动,快到看不清影子。
  荆羡被吵得心烦意乱,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
  身子很轻盈,高烧不知何时远去,视野也比往日清晰。她有些诧异地低头,脚上是三点五寸的高跟鞋,走两步,招待所的木质地板嘎吱作响。
  说来奇怪,她并不慌张,好像早知道这是八年后的某一天。
  角落里有个颀长的身形,蛰伏在黑暗里,瞧不清面容。她有些忐忑,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良久,屋外的狂风暴雨窜入,周遭景物开始模糊,时空扭曲,色彩抽离,预示着这场梦的终结。
  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你的喜欢,只是一时脑热吗?”
  ……
  荆羡猛然惊醒。
  丑兔子已经从飘窗滚落,她急促地呼吸,分不清是激动亦或是惊骇。
  但她没有时间再浪费。
  荆羡拿过车钥匙,重回了私人医院。她连睡衣都没换掉,顶着诸多打探的眼光,在走道上狂奔。
  病房的门紧闭,有谈论公事的声响,夹着混杂的音频,像是在开什么远程会议。
  她不管不顾,粗鲁地拍门:“荆焱!”
  里头安静些许,继而是男人无奈的嗓:“先散会。”
  须臾,西装革履的精英们鱼贯而出,路过她时,都是一愣,随即尴尬地打个招呼,装作若无无事的模样,前后离去。
  荆羡直接冲进去,合上他的笔电,“我有事问你。”
  荆焱面色不虞,强压着不快,淡声:“我以为你26了,不会那么没分寸。”
  荆羡深吸了口气:“他来过,对吗?”
  荆焱怔住。
  荆羡忍着颤意,没再用疑问句,转而陈述,一字一顿:“八年前,他明明来看过我的。”她眼眶发红,指尖几乎掐到肉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荆焱笑了笑,事到如今,再否认也无意义。
  “你不该和那样的人纠缠在一起。”
  这些年,荆焱从未对当时的故意隐瞒而后悔,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即便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们荆家的掌上明珠,他这辈子发誓要永远护她周全的双生妹妹,绝无可能委身给一个母亲滥交父亲病死自己游离在黑市拳场的亡命之徒。
  就算她会永远地记恨他,那也无所谓。
  荆焱看着眼前略带狼狈的姑娘,抬手轻抚她的长发:“忧忧,你要什么青年才俊,哥哥都会安排。”
  “更何况,姓容的小子对你也不过如此,听了那段似是而非的话,不也放弃了吗?”
  荆羡甩开他的手:“他没有。”
  荆焱:“什么?”
  荆羡泪水盈眶,挤出字眼:“他没有放弃。”她的眼泪终于大颗落下,哽咽:“他从没有一天放弃过我。”
  她爱的少年。
  满身伤痕躺在那间黑暗的小屋里。
  也未曾忘记过她。
  忍着无尽的孤寂和痛楚。
  用刀刻下一笔一划的字眼。
  盼着与她重聚的日子。
  怕伤害到她。
  所以背负着阴暗的真相。
  忍受着她毫无顾忌的绝情话语。
  即便今时今日。
  他仍在等着她。
  荆羡胡乱抹着眼泪,步履坚定地朝外走:“我这辈子只会和他在一块。”
  她想。
  她不能再让他失望了。
  她也不能继续混账。
  假装自己不再爱他。
  夜晚十一点,荆羡带着护照,奔赴机场,候机时,她让徐潇将李晋的联络方式发给自己。电话接通后,李晋什么都没多问,只是把容淮下榻的酒店和房间号告知她。
  长途航班,整个飞机的乘客都在沉睡,惟有她看着机翼上的信号灯发愣。
  她突然想到上一回来瑞士的经历。
  她拖着行李箱,在大学城找了半天,一直满怀着希望。
  却在见到沐南兮的瞬间。
  就选择放弃。
  如果当时她能多一点耐心。
  如果她能等到他从实验室回来。
  他们是否就不会蹉跎八年?
  荆羡喝了口水,吞下喉间的苦涩。她看着玻璃映出的倒影,努力对着自己勾起唇。
  还好。
  还来得及。
  瑞士时间夜晚八点,她再度踏上这片土地,心境已然不同。
  她一分钟都不想耽搁,直接打车去了酒店。
  她知道他在顶楼宴会厅开一个学术会议,近情情怯,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少女时代,每次晚自习下偷偷去会所门口等他的时候,也是这样。
  一半期待,一半紧张。
  她在房间门口不断整理衣衫,偶尔拿出化妆镜,仔细检查妆容。
  服务生路过几次,有些不解地用英文问她:“您是在等什么人吗?”
  荆羡强装镇定:“我男朋友在楼上开会。”想了想,她补充:“他不知道我过来。”
  服务生笑起来:“啊,原来是给惊喜。”
  年轻的外国小哥似乎很想帮忙,但鉴于酒店规矩不方便帮她直接打开房门,只问她愿不愿意搞点特别的方式。
  荆羡好奇,听完后羞耻到耳根子都红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换上了酒店女侍者的连衣裙。
  这衣服也不能说不正经,上半部分是普通的黑衬衫制服,就是下半部分有个白色围裙,可能是方便收取小费,但怎么看都有点玩情趣女仆装的味道。
  小哥吹个口哨:“要是我女友这样来,我直接起飞。”
  荆羡脸更红了。
  等了三个小时,这场漫长的学术会总算结束。
  荆羡躲在安全通道,悄悄观察,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进门。心跳快到要爆炸,她深呼吸数次,做了无数心理建设,才走过去,清清嗓子:“容先生,您点的餐到了。”
  隔着门板,里头男人的牛津腔异常冷漠:“我没点。”
  荆羡继续敲门。
  良久,容淮阴沉着脸拉开门,见到垂着脑袋的女侍者,有些不耐:“我说了,我没……”
  荆羡面红耳赤,慢吞吞地抬头:“你确定没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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