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成圆将脸埋进那宽厚温热的胸膛里,她怎么就这么笨?!!
她睡不好, 辗转反侧, 那白天被她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的柏宣,又怎么能安然入睡呢?
他一定会守在自己宿舍门口啊!!!
柏宣不敢回抱曲成圆的后背,怕碰到她的伤口,只能虚虚搂住她的肩膀。他听小齐队医说了, 她的背后被重物击中, 淤青了一大片。
感觉到胸口的衬衫传来一股湿润感, 他一遍又一遍轻抚她的头发,“傻姑娘。”
曲成圆贴在柏宣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激, 眼泪就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委屈巴巴地抽噎。
她一抬头,撞进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里,那温柔目光同样安抚着她,让她顿时生出一股不再惧怕的力量。
“柏宣,我要亲手抓住他!”她要将这个恶魔送回地狱。
*** ***
六月的天,早就闷热起来。管涛走进房间,窗户大敞, 时不时有凉爽的微风拂过,只有曲成圆安静地坐在凳子上。
两人四目相对,很快就移开。
“你找我?”管涛看向窗外,早餐后曲成圆给他留了个口信。
“难道不是你找我?”曲成圆反问。
男人神色一怔,很快恢复正常,“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你知道林云流产那天晚上,是跟谁吵的架吗?”曲成圆平静道,“我有证据。”
管涛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厉光,随即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哦?林云同志平时看起来这么文静,怎么还会跟别人吵架呢?”
“当然会!”曲成圆转动目光,投向管涛,“她性子向来高傲,绝不会白白吃亏,所以她从医院回来,就告诉我那天晚上和谁争吵,具体吵了什么。”
管涛收起表情,“知道她和谁争吵,你为什么不跟王指导员报告呢?”
“来不及了,还没来得及去说,林云就被杀了。”
“她不是失足跌进湖里了吗?”管涛问。
“失足跌进湖里的是我。”曲成圆起身,一字一顿道:“不过我命大,毕竟我在黄埔江边长大,自小水性就很好。”
管涛脸上的肌肉狠狠一抽,看她的眼神瞬间变了。
曲成圆将男人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别急,我没说完,我的水性好到呀,就算别人在背后狠狠给了一棍子,我还能在水底憋气潜伏几分钟,悄悄重新浮上来。”
“成圆同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管涛警惕地环顾一圈四周。
“不用看,现在没别人。管涛,我特意找这个机会,咱俩私下聊聊,我想听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这么做?曲成圆,你不要莫名其妙。”管涛拇指搓着食指。
“林云的尸检报告当天晚上就出来了,王指导员亲自验的,他上过战场,什么都见过。林云死于刀伤,胸口一处,小腹一处。”
“不可能!”管涛脱口而出,很快就意识到不对,生生压下滚到嘴边要说的话。
“嗯?怎么不可能?难道你见过?”曲成圆敏锐抓住他的破绽,大胆往前逼近一步。
她的确是故意把管涛叫进屋子里,此时知青们全部都在田地里劳作,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在进屋前,她就知道自己要跟一个怎样的人共处一室,她当然也害怕,但她暗示自己就当做演一场戏:她不是她自己,她是要为林云翻案的演员。
她当然知道那句“不可能”是什么意思,因为林云身上根本就没有刀伤。
林云死于窒息,验尸的是从县公安局请来的副处长曹远,经验丰富。
秘密接触王指导员再派几个人去九岭湖附近找人的,正是曲成圆。
“莫名其妙,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去劳动了。”管涛的脸色不大好看,抬腿准备往外走。
“管涛,”曲成圆叫住他,从兜里掏出一只钢笔,“这是你的笔吗?”
管涛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动声色道,“是我的笔,不过早就丢失了很久。你突然拿出来干什么?”
“从林云手里找到的,这只笔跟她一起掉进了湖里,她紧紧握着,费了好大劲,掰断了她的手指才取了出来。”
“不可能!”管涛唰地白了脸,“她根本没掉进过湖里。”
曲成圆追问:“你怎么知道她没掉进过湖里?我告诉你,她被人捅了两刀,从湖里打捞上来的时候,人像是充了气沾满了血的皮球,她手里握着你的钢笔!你要怎么解释?”
“我没拿刀捅她!她当时只是昏了过去,我、我......”管涛上前几步,迅速反锁了门,猛地转身,恶狠狠看向曲成圆。
曲成圆见势不对,急忙往墙角退去,“你要干什么?!”
“我当时应该给你补多一棍子,这样你早就躺在湖底喂鱼。”管涛凶性毕露,上前一把掐住曲成圆的脖子。
“他妈的!你跟林云一样,什么话都要逼人说出来,老子现在就杀了你!送你下去陪林云!”
管涛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劳动场,众人因为极度惊讶,面面相觑,反而陷入了怪异的寂静中。
郭二妞满头冷汗,腿一软,快倒在地上时被吴迪一下子扶住。
今天的广播突然响起时,他们还纳闷了一下,只是听了几句,大家都明白过来。
曲成圆悄悄移动了广播设备,将和管涛的对话实时放送,现场直播给丰收农场所有知青。
柏宣听到管涛突然动手的声音,眼神一冷,立即起身,抬脚就踹开了门。
见管涛掐住曲成圆的脖子,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姑娘的脖子就会断掉,他怒喝一声:“住手!”
管涛显然没想到反锁的门也被曲成圆提前动了手脚,他现在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姑娘设了局:直接请君入瓮。
被逼到了死角,管涛当即起了杀心,既然事情败露,不管往前往后都是死路一条,那黄泉路上他无论如何都要拉多一个垫背的人。
趁管涛分神的刹那,曲成圆抓起手里准备已久的尖物狠狠给了他一下,管涛吃痛,瞬间收手。
怕被管涛反手抢到武器,曲成圆远远丢开手里的东西,毫不迟疑扭身就往地上爬,给柏宣腾开施展拳脚的空间。
她现在只要保护好自己,不给柏宣添乱就行。
当时,柏宣听到曲成圆要设这个局,他担心过,并不同意。
她却坚持要给林云讨回一个公道,要亲手抓住这个杀人凶手。
性子向来温和清隽的姑娘,却是第一次露出如此坚定灼灼的模样。
柏宣不做多想,推开管涛,利落反手一个擒拿,试图钳住他的手臂。
管涛身长腿长,在体型和力气方面,和柏宣势均力敌。
柏宣的眼神冷酷至极,看得管涛心头一震,他很快就将对曲成圆的愤恨转移到柏宣身上,低吼着:“我先杀了你,再去掐死曲成圆那个娘儿们!”
这句话触及了柏宣的底线,彻彻底底激怒了柏宣,让他瞬间化身为一只愤怒的豹子。
两个男人显然都会几下防身的拳脚功夫,激烈地扭打在一起。
柏宣很快占了上风,他瞪红双眼,攥紧拳头,他要管涛也尝尝被打的滋味,他女人昨天受过的苦,他要管涛百倍、千倍奉还。
曲成圆往门口奔去,急着找救兵,双腿早就没了力气,绊在门槛处跌倒,王指导员候在门口,一把将她扶起。
“别管我,快去帮柏宣啊!快啊!”姑娘大喊。
“柏宣没事,先让他出完了这股气再说。”老王说这话的时候,盯着屋里的动静,不急不缓,简直像换了个人。
他和柏宣一直潜伏在门外,将里面的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没想到管涛敢在里面就动手,临时乱了计划,柏宣第一时间冲了进去救人。
耳畔是拳拳到肉的声音,曲成圆双眼紧张到像蒙了层雾,只看到两个高大的身影晃动,她心惊胆战,摇晃着老王:“柏宣可不能受伤啊!”
王指导员这才下达命令,几个男知青冲进屋,将失去理智的管涛牢牢制服。
他看出柏宣不是个书呆子,身手还不错,想让那个家伙再多挨柏宣几下打。
管涛被反手铐住,动弹不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渗着血,可见柏宣拳拳毫不留情。
不知情的外人看来,红了眼的那个人反而是柏宣。
“柏宣!”听到曲成圆的呼唤,柏宣下意识扭头往墙边看,缓了几秒,等眼神恢复了温度,才回过头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不想吓到他的姑娘。
曲成圆跑过去,抬手拨开他额头被汗水浸湿的刘海,轻声安慰道:“柏宣,我没事,我们都没事了。”
她的声音明显有些沙哑。
柏宣不答,目光落在姑娘纤细的脖颈,白皙的皮肤上赫然一个狰狞的紫色手印。
刚刚压下的戾气突然又有种暴起的冲动,他不敢想象,如果晚了一秒,结果会如何?
他真不应该答应曲成圆这个建议,如何让管涛落网,再想想肯定会有别的方法。
柏宣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恐慌、惊吓和后怕,如今成群结队朝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