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成圆听完面无表情，不用郭二妞告诉她, 早在见到乔素第一眼, 她就能感觉到来自同性的敌意和警觉。
春节演出上点名柏宣唱歌, 还有检讨会上的挺身而出，无不在向众人宣告着她与柏宣关系不凡。
郭二妞撑着下巴，“你说他俩会是什么关系呢？”
见她那一副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曲成圆轻叹口气, 果然, 人类都有一颗熊熊的八卦之心，不受年代限制。
乔素和柏宣的关系，就是男与女之间，酱酱酿酿的关系呗。
一想到这个，曲成圆觉得心口莫名疼。
她不像郭二妞，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她上辈子可是接受过新时代各种知识熏陶过的老司机。
就乔素眼巴巴偷瞧柏宣的样子，和柏宣那木头似的反应, 她就知道他俩还处在“女追男、男未懂”的阶段。
曲成圆上辈子没机会谈恋爱，但是不妨碍她看了大量言情小说和偶像剧啊。
按纸上谈兵的技术，她应该是将军级别。
所以经过几个漫漫长夜的深度剖析后，她彻底想明白了。按古言的说法，就是：她甚是心悦柏宣。
来到六零年代，自己这株万年铁树竟然开了花。
想到这句话，曲成圆把自己裹进被子，笑得像个十八岁的傻子。
因此乔素对她来说，就是竞争者和假想情敌。
公平竞争呗。曲成圆照了照镜子，谁怕谁！
*** ***
曲成圆对柏宣和乔素两人关系的评估，只分析对了一半，的确是“女追男”。
猜测中另一半的“男未懂”，现实中是“男很烦”。
柏宣从小相貌与学业皆出众，再加上家庭环境的熏陶，他自然能分辨出哪些人是别有用心接近他。
比如这个乔素。
先是想方设法让她父亲给柏恩打电话，希望柏恩从沪市陪她去新疆。错过之后，又寻了个借口让柏老爷子急召他回乌市。
想到这事让他离开曲成圆足足三个月，柏宣就忍不住蹙眉。
这回更甚，她竟然打着“准未婚妻”的名号，疏通了政/委和指导员，预备留在丰收农场过春节。
他柏宣再木讷，不至于看不清乔素这人的司马昭之心。
柏宣担心的是曲成圆会误解他对她的心意。
难得哄回来的宝藏姑娘，这回他绝对不会轻易放手了。
他从来没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过，只想看到她，接近她，拥抱她，让她因为自己而笑。
柏宣以前在莫斯科留学三年，不是没有热情大胆的金发姑娘和留学生对他表白。
现在他懂了，原因只是因为那个人不是曲成圆。
夜深人静，吴迪平时睡得早，晚间政治学习回来后就上床睡觉。
柏宣有睡前看书的习惯，他和吴迪的宿舍只住了两人，平时一人一边，吴迪睡后，他就把煤油灯移到自己床头。
看了一会书，他又想起了曲成圆。于是从枕边半米高的书堆里，翻出一本速写本。
翻开速写本，前几页是各种车型、坦克的速写，再翻下去，出现了一个姑娘的背影，面朝落日，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后。
之后的速写主人公全部变成了姑娘，辫子剪成齐耳短发，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栩栩如生。
速写本的尾页夹着她还给他的手帕巾，典雅的白色暗花。
柏宣神使鬼差将帕巾拿起来嗅了嗅，想到那个明朗月夜，抱着受伤的曲成圆去找队医，她乖乖地窝在自己怀里，他能闻到姑娘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似乎跟这条帕巾上的一模一样。
耳根开始发烫，鼻端有些热，身体渐渐紧绷，他觉得有一股力量倐地集中在下腹，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抬头了。
柏宣呼吸一紧，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变得冷静些。
缓了片刻，抬眼又瞥见这条的帕子，脑袋里轰的一声，反而更清晰地回忆起那副曾经紧贴着自己胸膛的柔软身躯。
原本隐隐安分下来的坚硬，此刻再度扬起头，跟他耀武扬威。
柏宣口干舌燥，只好熄灭桌上的煤油灯，在黑暗中，缓缓把手下移，自我纾解一番。
第二天，吴迪看到柏宣晒的衣服旁，挂着一条白色手帕，还咦了一声，“你换帕子啦？”
他记得之前那条是格纹的。
柏宣闻言微微一愣，回想起昨夜的荒唐事，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安静了几秒，又欲盖弥彰支支吾吾解释道：“上次回乌市让我妈随便买了条，没挑花色。”
*** ***
除夕那天，丰收农场全体开始放假一周。
除了遵循当地春节习俗，每个地窝子门口都挂上了一对鲜艳的红灯笼，食堂还改善了节庆期间的伙食。
外地知青们集聚在食堂包饺子。
郭二妞听说食堂新春期间有肉吃，起先还兴奋不已，一听到是羊肉，就皱眉头。
“我不喜欢吃羊肉，今晚的羊肉饺子，又得麻烦成圆帮我包办了。”
柏宣闻言，想到来丰收农场的第一餐，他还以为曲成圆抢了郭二妞的肉吃，原来她是在帮助别人。
曲成圆掏出手帕擦手，柏宣一见她拿的就是自己前晚用的同款手帕，一阵心虚，尴尬地埋头包饺子。
乔素不知道何时窜了过来，站在柏宣对面桌边，也自来熟地拾起一片饺子皮放在手心，见柏宣包完，适时递上去。
她甫一伸手，眼前就插/进了另一只手。
曲成圆仿佛没看到她，笑眯眯将饺子皮塞进柏宣手里，一副命令的口气：“继续。”
柏宣倒是冷不丁被曲成圆这声吼得一懵。
乔素微微一滞，随即也笑起来，意味深长地重新打量起曲成圆。
刚才那个架势，怎么有点像，小狗护食？
柏宣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瞧她这嘚瑟样。
就算曲成圆不在，他也不会伸手接乔素递来的东西。
柏宣清楚乔素的性格，自小娇纵惯了，看中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如果给她一分退让，她会前进一百分。既然他不喜欢乔素，从一开始就要划清界限。
“看中的东西”，想到自己给自己形容的措辞，柏宣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他只希望乔素在这里安安稳稳度过春节，节后赶紧送回乌市文工团。
柏宣心里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好像身边有一个定时/炸/弹。
对乔素严防死守的还有一个人，曲成圆索性站在柏宣身旁，时不时给他递一张饺子皮。
两个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
碰上姑娘的手指，柏宣只觉得头皮发麻，为了不让外人看出，他努力保持着神情漠然。
这几下触碰，是曲成圆的小心机，见柏宣没有多大反应，她撇撇嘴，心里霎时凉了半截。
这个大哥不会是个不开窍的主儿吧？
她正有些闷闷不乐，吴迪跑过来，咦了一声，“柏宣，你很热吗？瞧你的耳朵都红了。”
曲成圆的神情瞬间被点亮，闪烁起来。
柏宣不接吴迪的话，搓搓手，拍掉手心里的面粉，准备端起另一个装满饺子馅的大盆。
双手刚覆上盆沿，另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握着他的手背。
“哎呀，不好意思。”这语气听上去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曲成圆嘴上说着，双手却不离开，还趁机在柏宣的手背用力一捏，才装模作样堪堪收回咸猪手。
柏宣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滚，这还是那个宝藏女孩吗？怎么觉得更像是盘丝洞来索命的小妖精呢？
曲成圆这回将大高个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目光在他匆匆逃窜的背影上停留片刻。
瞧瞧那双红得要着火的耳朵，她眯起眼来，心里约莫有了个数。
刚才见他对乔素始终保持着“不回应不搭话”的距离，她就忍不住上手去碰碰他。没想到每碰一下，柏宣的耳朵就红一红。
她觉得，柏宣至少在身体上不排斥她，与乔素比起来，她的胜算更大。
乔素见曲成圆一直笑意盈盈，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明明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夜，她为了柏宣，不远千里看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像样的住房都没有，还得和别人一起挤在地窝子里。
她乔大小姐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冷遇。
柏宣以为去年十二月才认识她，其实她在柏宣十八岁时就认识了他。
当时他准备去苏联留学，家里长辈办了践行宴。见到柏宣的第一眼，乔素就对这位世家伯伯的小哥哥一见钟情。
等她读完高中，准备也追随柏宣去苏联时，又打听到他回到沪市农科所工作了。
千方百计想跟他一起，没想到他又报名去了援疆，她只好追到了乌市。
乔素向来都是被人追求，竟然有天轮到她一门心思跟在柏宣后面跑，她甚至以为这男人根本就是不开窍的木头。
可见他和曲成圆之间的互动，那两人之间连空气里都是暗涌的情愫，铜墙铁壁似的，谁也插不进。
乔素起先一脸严肃，后来微微蹙眉，而后迅速地换上笑容，走到曲成圆旁边，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等等。”
她下手没留情，曲成圆忍不住嘶了一声，“你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