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因为对自己丈夫的种种不满,连带着对自己的儿子也缺乏耐心,他看到从高高的楼梯上摔下来的小孩,不哭也不闹,自血泊中抬起脸来,那一双眼瞳,幽黑而空洞。
这里一个人继续住下去真没意思。
许倩说:“我不会回去的。”
傅允礼便挂断电话,从餐桌旁站起身,玻璃水杯旁边的感冒药被他拿起来随手丢进垃圾桶里了。
他现在要去做一件事,刻不容缓。
ˉ
那边电话被挂断,许倩莫名其妙,也没多想,翻个身继续睡去了。
因为顾景西现在也住在华府,所以偶尔宋文轩会过来串门。
暑假时候,在福利院里,经过许倩和傅允礼这一闹,导致宋文轩每次见许倩都有点不好意思,只有顾景西蒙在鼓里不知所以。
宋文轩并不知道许倩和傅允礼这些事,对于许倩单独搬出来居住有些疑惑,但到底也没多问。
天气不好的日子果真适合留家里睡觉,许倩挂了傅允礼电话后,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颇有点没心没肺的感觉。
傅允礼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她也不清楚,但是吴嫂在家,想来会发现的。
再不济,还有赵媛媛呢。
她不可能还像以前那样,处处为傅允礼着想,得让他习惯没有自己的日子。
这个觉没睡多久,许倩又被吵醒。
林云打电话说离婚律师找好了,许倩“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林云那边似乎听到动静,问她:“你不会还没起来吧?”
许倩说:“恭喜,猜对了。”
林云:“姐啊,赶紧起来,人家等着呢。”
许倩不习惯让别人多等,挂断电话后,顶着一头乱发从床上爬了起来。
进洗浴间捣鼓了二十多分钟,这才一脸光鲜亮丽地出来,细看,还化了妆,精神好得出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结婚呢。
出门的时候被外面冷风一吹,许倩连忙折回来,跑回卧室里,从衣柜里翻了一条围巾出来戴着。
她天生怕冷,还没真正冷起来,她就已经开始在脖子上挂围巾了。
手机里有林云发过来的地址信息,直接一家律师事务所,倒也好。
许倩是自己打车过去的,到地方的时候,林云等在事务所门口,她还穿着裙子,也不怕冷。
律师姓苏,戴眼镜,西装穿在身上很禁欲,人也年轻,许倩一进苏律师办公室,第一句话就是:“抱歉,久等了。”
苏律师声音温润,笑说:“没关系,先坐吧。”
许倩坐在苏律师对面,听着苏律师一字一句地询问她关于离婚的各种诉求。
许倩心里有点乱,眼睛一直盯着苏律师的办公桌,办公桌上干净整洁,东西也不多,一台电脑,一盆绿植,一支笔和一些法律相关的文件。
苏律师明显也看出许倩心不在焉,试探问道:“要不许小姐回去再想想?”
许倩蓦地抬头,急忙说:“我想好了,要离,我什么都不要,离婚就好了。”
她像是在骗自己,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改变主意了。
苏律师犹豫片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只说:“先喝点水。”
许倩双手冰凉,外面的天阴沉晦暗,一如她此刻的心情,面上的妆容再好,心底仍是死气沉沉。
她捧着杯子,坚决地说:“我一定要离。”
ˉ
从事务所出来后,林云带许倩去了游乐场。
许倩只有小时候去过游乐场,还是保姆带去的,结果保姆玩得乐呵呵的,许倩吐得跟什么似的。
许倩不想去游乐场,这样的天气,她只想窝在家里。
林云不肯,美其名曰,出来散心。
许倩性子没有林云那么野,她天生适合待在家里,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宅”,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林云说:“先去玩,然后我们去吃火锅。”
许倩怏怏的:“我怕我会吐。”
林云说:“谁让你玩刺激项目了,你玩小孩玩的项目就行啦。”
许倩说:“那没有小孩,我跟谁玩啊。”
林云把车开过来,说:“你不会不知道吧,顾景西和宋文轩也在游乐场,还带了小孩,就你上次说的想领养的那孩子,自闭症,叫什么来着?”
“阳阳。”许倩说。
“对,就是他。”
林云等在车里,许倩再三犹豫……还是上了车。
林云笑她:“下次不想出门,就用小孩子忽悠你。”
“我可没那么好忽悠。”
林云哈哈大笑,把音乐打开,车子启动时,提醒许倩把安全带系好。
车内温暖,许倩便把围巾扯了,林云见状随口说道:“这围巾挺好看的。”
许倩点头:“顾姨给我织的,家里人一人一条呢。”
还有傅允礼的,他们俩的围巾是一对的,但是许倩没来得及把另一条围巾送给傅允礼。
……
有时候吧,老天爷还挺爱开玩笑的。
许倩如果早知道会在这里碰见傅允礼和赵媛媛的话,就是天上掉钞票,下金坨子,她也不会来这里的。
当然,她不是怕,负心汉又不是她,怕个毛线球球,只是尴尬,再加上他,不!喜!欢!赵媛媛!
事情是这样的。
林云把车停好后,带着许倩与宋文轩他们先汇合。
宋文轩他们来得比较早,游乐场里人多,热闹中略显嘈杂,阳阳乖乖巧巧地跟在顾景西身侧。
难得阳阳竟然会同意跟他们一起出来,许倩正巧对游乐场刺激项目不感兴趣,顾景西估计要和宋文轩林云他们一起玩,于是许倩过来,刚好可以带孩子。
许倩都严重怀疑是不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的,可是看看小孩天真可爱的脸蛋,以及软糯糯地一声“姐姐”,许倩只能认栽。
林云和顾景西去排队买票了,许倩和宋文轩坐在游乐场休息区等他们。
阳阳今天穿一件墨绿色针织毛衣,带帽子,帽子下方坠着两只长耳朵,特别可爱,许倩天生喜欢毛茸茸的小玩意儿,小时候没穿过这种,看别的小孩穿,恨不得扑上去揉一揉才好。
“你想喝点什么吗?”宋文轩忽然开口问道。
许倩正无意识地揉搓着阳阳毛衣帽子上的长耳朵,闻言愣了愣,想了半天才说:“热奶茶吧。”
宋文轩点头,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
“好。”
宋文轩走之前揉了揉阳阳的头,阳阳也没抵触,许倩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宋文轩笑了笑,然后蹲下身对阳阳说:“这里人多,阳阳要跟在许姐姐身边,不要乱跑哦。”
阳阳坐在休息区的凳子上,两条腿吊着甩了甩,他看一眼许倩,再看一眼宋文轩,软软地“嗯”了一声。
许倩在他旁边坐下,把手递给阳阳,说:“我的手给你牵着。”
这里有很多孩子,大部分孩子都很吵,阳阳与他们格格不入,安静得像个小大人。
别人小孩缠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尽情撒娇,阳阳牵许倩的手,敏感又小心地只握住了她的一根手指头。
两人等宋文轩的过程里,许倩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刺激项目那里,惊慌的惨叫声喊的昏天黑地。
许倩看着看着,“噗嗤”一下就笑出声了。
这些天有史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竟然是因为看到游客从刺激项目上下来,双腿颤巍巍地走来休息区,买一瓶水,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
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人模样,左耳上戴着耳钉,从衣领处露出的半截白皙脖颈,上面隐约可见墨黑色的精致纹身。
少年显然也看到了许倩在笑他,可能觉得有点丢脸吧,他双目微凛,提着半瓶水走到许倩面前去,先是横了许倩一眼,但许倩一手拖着下巴,毫不妥协,嘴角笑意仍在。
少年微恼,故作恶狠狠地说:“笑什么,你敢去玩么?”
许倩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你是大哥,你厉害。”
少年轻“哼”一声,伸手过去揪了揪阳阳的脸蛋,说:“姐姐,这你的孩子吗?还挺可爱的。”
他后知后觉,阳阳差点一口咬在少年手背上,还好许倩一直盯着。
少年看着桀骜不驯,实际上嘴甜的很,跟许倩聊几句就熟了,一口一个“姐姐”喊的欢乐得很。
结果顾景西买完票过来一看,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世界好小,原来都是同学一场。
顾景西被同学约去一边说话打闹去了,许倩又成了一个人,正想着宋文轩什么时候过来呢,结果面前就坐了一个人过来。
ˉ
赵媛媛简直是命中克星,许倩只好扶额叹气。
“许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你一个人来游乐场玩?”
许倩看到她的一瞬间,好心情已经被破坏殆尽了,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她,她就是这么个不加掩饰的小心眼的人。
她说:“我倒想半个人来玩,可我怕吓到别人了。”她看了一眼赵媛媛,似笑非笑,说,“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赵小姐,要是早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来这里的。”
赵媛媛头上戴了一个粉红色的兔耳朵帽子,类似于那种很火的网红帽,扯一扯帽子下面的带子,兔耳朵就会一跳一跳的,许倩一直没觉得这种帽子哪里好了,不实用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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