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附和他的爱好,渐渐成为他的“知己”。因为我知道这个明面上是到中国经商的日本商人,其实是日本的间谍。他同样对我很感兴趣,甚至因为我是一个女人,逐渐放松了心防。在他坐上商船离开中国的那天,我将五只魔胎作为告别的礼物送给了他。
他彬彬有礼地和我告别,说:“苏小姐,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会好好珍重的。我还会回来的。”
“一帆风顺。”我当然知道你还想来,不仅仅是你,还有你的那些狼子野心的同胞们。我看着他的船只离开,然后消失在海面上,风平浪静地朝日本驶去。莱斯特阴测测地看着船只离开的方向:“灰兔子,你不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吗?”
“你别想将那五个小东西留下来!”我轻轻瞪他,“我的目的不是他。魔胎去了日本国土上才有更大的作用。”
莱斯特依旧颇为惋惜地看着海平面:“即便没有那些小家伙们,我们依旧可以很愉快的……你真的不要试试吗?”
自从知道他利用魔胎的事情后,我就再没和他同房过。仔细一想,我们逗留在上海也有五年了……我笑着说:“才五年而已。德·莱昂科特先生。”
他立即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
我不知道魔胎在日本做了些什么,总之该来的始终没有避免掉。1937年,日本全面侵华。我曾经在回乡的路上见识过一战,当时的我便是想多救一个普通百姓是一个,可结果却依旧是杯水车薪。如今同样的问题再度上演,而这些普通百姓变成了我的同胞,甚至是我的亲人——曾太公顾新伦。当年我离开了上海就直奔广东,也算是和曾太公一家做了几年的邻居,可曾太公是瞒着家人去参军的,更何况是“邻居”的我。而且,曾太婆伊娃明显地察觉到了我和莱斯特的不对劲,至尊女巫的能力岂是能小觑的?所以她一直防备着我们,同样不会将曾太公的去向告知我。
我在十二月初打探到曾太公所在的部队,找到他已是在12号的南京。当时主动请缨留守南京的主将唐生智下令突围撤退,曾太公就是在突围的时候中枪身亡……我看到的就算他刚刚倒下的模样……在枪林弹雨中,在累累尸骨上。
我将他的尸首带离战场,只是他自始至终都没再和我说一句话。他当时才三十出头,也就和莱斯特差不多的年纪,但那正当繁华的年纪里,他却再也睁不开眼了。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妻子和孤女。可是要知道,在这个战场上,不仅仅只有曾太公一人,倒在他身边的,那一张张陌生的脸都属于大好年纪的男儿,他们都有父母,有妻儿,但是从此,就要抛下他们了……
我抱着曾太公的尸体呆呆地坐了一个晚上,曾经我以为自己会改变某些人的命运,但现在才发现其实在茫茫天地之间,吸血鬼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我不会阻止曾太公去参军,也无法改变他的命运。哪怕我早到一步就能改变的……可也就是那一步……我无论如何也早不了。
莱斯特站在我身边,好像要说什么安慰的话,但却只是动了动双唇,最后暴躁地离开。
在我沉浸在曾太公遇难的痛苦之中时,步入1937年12月13号的南京满目疮痍,大部分的武装力量全部撤退之后,剩下的就是手无寸铁的千千万万老百姓以及负隅顽抗的部分军警。我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下,我问同样面色凝重的莱斯特:“……今天几号了?”
“13号。”莱斯特皱着眉头,将我扶起来。
我一把推开了他,甚至没顾及曾太公的尸首,就往南京城里冲去。可是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绝望吗?我护的了一个,却护不了第二个……而一旦我对付那些日本兵们,荷弹的枪口便会对准我的同胞!我空有自以为是的能力,与先知的优势,却无法去阻挡这一切……我看着同胞死在枪口刀剑下,看着同胞受尽屈辱……看着1937年年末的南京染成鲜血……我甚至还知道在抗战胜利后,可耻的日本政客还不断地否定这段历史,更改教科书,将战争犯供奉于靖国神社受人间香火!我不知道吃了多少颗子弹,最后的记忆便是莱斯特一把敲晕了陷入痛苦与疯狂中的我。
我再醒来,是躺在一间欧式风格的房间里。
莱斯特坐在我的床前,皱着眉头看着我,目光带着怜悯与叹息。
“……这是哪里?”
“立陶宛。”
我艰涩地问他:“今天几号了?”
莱斯特动了动唇。我在他回答之前扑到了他的怀里,痛哭起来。
对不起,我很冲动,我非常情绪化……即便做了一次次的心理暗示,在亲身经历过南京大屠杀的时候,我依旧做不到冷静,做不到……莱斯特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紧紧抿着的唇角带着莫名的坚毅之色。
在我痛苦地沉睡了六年之后,我才知道莱斯特将我带到了1943年的立陶宛。他买下了一座庄园,与庄园遥遥相望的是立陶宛莱克特侯爵的城堡。莱斯特将曾太公的骨灰交给我,告诉我:“墨,我们不应该插手人间的恩怨。痛苦,会毁灭我们的。”
☆、第34章 少年汉尼拔(二)
痛苦?是啊,吸血鬼也是有喜怒哀乐的,永恒的寿数使我们对于这些情绪感受的更为深刻。身而为人的时候,毕竟年寿有限,所以一辈子经历很多的人事,该舍弃的就强迫自己毫不犹豫地舍弃。而在当时间没有意义,那些无法舍弃的只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发酵。日渐一日,就习惯了细腻的感情。
但就如莱斯特所言,除了阳光,除了死物的血液,负面的情绪也会导致我们的毁灭。或永远地沉睡,或者自杀式的死亡。一想到沉睡了这么多年,我心中就感到一阵恐惧。如果这一沉睡就是几百年,就是几十年,那也是我无法承受的。我所守候的,所期盼的,不就是在未来和家人团聚吗?我能想象我莫名其妙地失踪,将会给父母带来多大的打击。所以啊,上天给我机会,我就不能错过。
我看着坐在床缘的莱斯特,看着灯光下他那齐整地梳向脑后的金发,看着他长长眼睫覆盖下的大眼睛,以及那嘴角微微抿着,稍显宽大的双唇,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想到文县的重逢,想到这几年的不离不弃——“珍惜眼前人”这句话我们常常听到,但是在穿越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不够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时光。于是我拼命地追逐、等待。可是,恰恰是这许多年,我又犯了同样的错误……我忽略了眼前的人,不论他给予我的是什么,友情?爱情?都被我忽略了。
“莱斯特……”我伸手碰了碰他的双唇,看着他略略往后缩了缩,“谢谢你。”
他忽然挑眉,然后迅速地将我还未收回来的食指含到嘴里,湿滑的舌头在我的手指上打着转,那尖锐的獠牙在指面上细细地摩挲着。他握住我的手腕,越凑越近,直到整个人坐到床上,方伸出手搂住我:“嗯哼……灰兔子……你饿了吗?”
他的暗示很明显,还不忘顶在我的小腹处摩挲。我赶紧收回了手,心想这厮又误会了!我现在可没那个心思,我是真的饿了!将手指上的口水全部擦到他的衣服上,我轻哼道:“脏死了。莱斯特,你真讨厌。”
他哈哈笑起来,眼底带着些欲|望,更多的是却是欢喜。他的欢喜那么明显,我甚至能想象到面对死气沉沉的我,他该多么无奈与难过。在床上喝了一些鲜血后,他将我抱去浴室洗澡,后来洗着洗着就洗回了床上。不过这一次我却没有再排斥他,我回应着他的热情的同时,身心也受到了洗礼。
第二天,我们收到了莱克特家的邀请函。原来在我沉眠的这许多年,莱斯特和莱克特侯爵成了好友。就凭莱斯特的见识和他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能和莱克特侯爵成为好友,我一点都不奇怪。他饶有兴致地用眉笔给我画眉,一面和我说:“我的母亲和那位莱克特侯爵夫人一样,都出身意大利的贵族。”
“……嗯。”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很久以前我就猜测莱斯特是法国的某个贵族,之前莱斯特提起过他的家人在法国大革命中受难,所以,他肯定就是旧时代的法国贵族。那定然是他不愿再提的过往,所以他不说,我也不问。如今他忽然提起他的母亲,我便想到了德·莱昂科特老先生。多半,他的母亲比老先生过世的还要早。
“或许你们以后会见面。”莱斯特放下眉笔,“嗯,漂亮极了。”
我却是听的一愣,问道:“以后会见面?”
莱斯特凝视着我,略略地和我说了他的母亲加百列的事情。我这才知道,原来在德·莱昂科特夫人病重之时,莱斯特将她转化了!他在我的额前落下一个吻:“穿那件鹅黄色的旗袍怎么样?”
“嗯。好。”我将德·莱昂科特夫人的事情放在一边,起身去换衣服,却见莱斯特站在原地,笑着看我。我忽然有些尴尬,上前将他推出去:“我要换衣服,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