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还走不走啦?”
出租车司机眼看着这对小情侣黏黏糊糊地道完别,居然又要重新开始再道别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才出声,“再不走晚饭时间都要过了, 回家都没有饭吃啦。”
宋君渊闻言笑了一声, 对司机道:“麻烦您了。”
然后她继续对顾念说:“把窗户关上, 去吧,明天见。”
顾念抬起手, 轻轻地挥了几下,显得特别可爱, “那……那明天见啦……”
顾念把车窗升上去, 看着窗外依旧站在原地的宋君渊, 对司机轻声道:“走吧师傅。”
顾念租住的房子和他二姨家离得挺远, 所以他搬出来后便不经常去二姨家了。
顾念母亲顾襄一直在老家做公务员, 拿着固定工资做着朝九晚五的普通工作。
她和顾念的父亲不幸车祸逝世后, 保险公司赔了不少钱,因为顾念尚且没有成年, 虽说身故受益人是他,但钱是由他二姨顾靖先保存着的。
顾靖少时在上海求学,就在这里创业安家,甚少回家, 渐渐地和她姐姐一家的关系便不那么亲近了。
顾靖还娶了一个本地的男人李莎,靠着那个男人的身家,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李莎向来强势,他也不在乎那些钱,但是他在乎在家里养一个并不熟悉的闲人。
顾靖和李莎回到绥平镇主持了葬礼。
在顾靖拿到保险金后,李莎便给顾念办了一张银行卡,当着顾念的面把钱全部转给了顾念,还另外多给了他一些。
然后他带着顾念从银行回了空荡荡的家,对他说:“小念,你高一马上就要开学了,现在不适合迁户口,你就先在绥平吧,我会给你雇个保叔照顾你,他的工资我来开,行么?”
这话听上去像是征求意见,可其实哪里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而他的二姨,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不劝他同意也没有反对这个提议。
顾念捏着薄薄的银行卡,像是寻求到了些许慰藉,他吸了口气说:“二姨夫说得对,我其实也更喜欢这里。”
可这卡那么轻,轻到……让他觉得这卡仿若浮萍,拿在手里,看上去它是有所归属的,可其实还不是说丢就能丢掉?
失去双亲,亲近的亲戚又不想要他。
世界如此之大,于是当孤独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时,所有人都能避开,在离他远远的地方和亲近的人嬉笑怒骂,相聚狂欢,没有任何人愿意回头看一眼还在挣扎的他。
可纵使如此,他也得照顾好自己,带着他家人的那份,哪怕不灿烂,但也要认真地活着。
顾靖住在上海一个高档小区里的别墅区。
在保安和李莎确定顾念身份后,顾念给宋君渊发了个已经到了的消息,而后漫步在这个绿化极好的小区,走了不到五分钟,他站在门前,抬手按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顾靖的小儿子,顾宁绒。
“哥哥你来啦,快进来啊……”顾宁绒看见顾念后,对着顾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想要拉顾念,被顾念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顾宁绒像是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开心道:“哥哥你真是越来越漂亮啦。”
顾念冷着脸没说话。
“哥哥你性格……还是没变。”顾宁绒看着顾念那张漂亮淡漠的脸,他弯了下那双略显妖媚的狐狸眼,说道:“但是……我变了好多啊,我这些年觉得好对不起哥哥,一直都很自责,哥哥就真的不能……”
顾念抬眼漠然地瞟了他一样,冷声道:“让开。”
顾宁绒侧身让开,示意顾念进来,他话语里一直含着从前没有的笑意:“好吧,是我的错,天这么冷就让哥哥站在冷风里和我聊天。我才没回来几天,就听爸爸念叨你好几次了呢。”
顾念刚进门,李莎便从厨房走了出来,对着顾念关心道:“小念来了啊,路上冷不冷?”
顾念没了刚才对着顾宁绒的冷淡,对着李莎明显有些亲近,“还好二姨夫,我坐出租车来的,没冻着。”
“那就行,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懂得爱护自己,穿得那么少。”他又打量了顾念几眼,感慨道:“看来你自己住也挺好的,看着胖了点儿。”
接着李莎忽然一拍手,“哎,我厨房还煮着菜呢,我先进去了啊,你们兄弟两个这么多年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说呢,先聊着啊。”
“好的,二姨夫。”
然后李莎便回了厨房。
在李莎走后,顾念才弯腰开始换鞋,他几个月没回来了,二姨家却一直还给他留着他的拖鞋,干干净净地摆在鞋柜里。
当年顾念离开绥平到上海,不过是冲动之下在坏的选择和更坏的选择里选了一个罢了。
留在绥平不开心,到上海也未必有多好。
顾靖虽说在葬礼后把顾念留在了绥平,可她再回上海后,内心的愧疚却一日多过一日。
毕竟,虽说她和她姐姐不亲,可那也是她已逝姐姐的唯一血脉啊。
然而她顾着自己的正君和子女,不好接他回来。
顾靖只能每日和李莎说顾念一个人在绥平有多可怜,她内心有多难过自责。
李莎其实是个很冷漠的人,除了对爱的人很好外,对别的人连一点关心都欠奉。
所以虽然他不在乎顾念,但是他在乎顾靖。
于是这么磨了一年后,李莎终于松了口,对顾靖说你要是想接就把他接过来吧。
可彼时顾念身边已经有了宋君渊,他怎么可能想去上海,当接到他二姨电话的时候,顾念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跟她去上海这个提议。
顾靖知道当初她不负责任的举动伤到了顾念,有心结在所难免,她便开始时不时地给顾念打电话,询问他的境况,问他想不想来上海。
半年后,顾念忽然答应了,只说是不想继续待在绥平了,只想快点到上海。
于是她便趁着寒假匆匆地把顾念接到了上海。
感情都是相处时产生的,几年时间,李莎也渐渐开始接受他关心他,现在几乎是把他当半个亲儿子看待。
顾念觉得,他这个二姨夫,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就是不屑于对觉得不值得的人付出什么感情,然而一旦是他看上的,就会全心全意地付出。
就是他这个表弟……
这些过往,顾念回忆起也不过就是几念之间,他换好鞋,看向旁边一直盯着他看的顾宁绒,心想,算了吧。
看在二姨和二姨夫的份上,不计较了。
他想起曾经宋君渊说过的一句话。
人不能和傻逼计较,掉价。
顾念对着傻逼顾宁绒说:“别站着了,到客厅聊。”
顾宁绒笑得特别开心,“哥哥你原谅我啦?”
闻言顾念面无表情:“不原谅,谢谢。”
顾宁绒当初做得垃圾事,只要是个人都不能原谅。
顾宁绒只比顾念小两岁,顾念上大二的时候,当时恰逢高三的顾宁绒疯狂迷恋上了一个酒吧的地下摇滚歌手。
那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舞台上的狂放张扬,举手投足间的潇洒肆意,甚至是偶尔吐出的脏话,都让顾宁绒爱得要死。
然而歌手却没把他当回事儿,只当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甚至在顾宁绒和她表白,说是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的时候,开玩笑地说:“我对你是没什么兴趣,但求一睡你那个漂亮表哥,要是成了,我也可以考虑考虑上你。”
那摇滚歌手虽然放荡不羁,但人确实是还没禽兽到那种地步,这话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为了让顾宁绒死心。
然而顾宁绒信了。
顾宁绒给顾念下了迷药,把他带到了酒店,然后给他的心上人打电话。
那摇滚歌手接到电话,知道顾宁绒做了什么后,在对面沉默良久,而后开口:“你这爱太疯狂了,我要不起。我们各自珍重,别再见了。”
然后歌手换了手机号,离开了上海。
她本来就是四海为家,既然上海待着不舒服了,那干脆就换一个地方。
顾宁绒被挂了电话,他也没有再去找那个人,就沉默地看着顾念的睡颜,看了两个多小时。
她说得对,他表哥确实是挺漂亮的。
这事儿做得,真是鬼迷心窍……顾宁绒想,哪怕她真的来了,他估计也不会让她碰他表哥的。
可是……爱情啊。
真的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不然怎么解释他居然丧心病狂地给他表哥下药这件事?
然而她和他说。
各自珍重,别再见了。
冷静下来的顾宁绒想,还好她没来,不然会发生什么,他其实真的不能保证。
顾念醒来后,顾宁绒平静地和他解释了全部。
顾念不可置信地听完,一巴掌扇了上去,那是顾念今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人。
顾念没想到,他一直挺喜欢也挺爱护的表弟,居然会是这种货色。
顾念看着他,点头讽笑道:“顾宁绒,你很好,我真是佩服你,佩服你能让我这么恶心。”
顾念虽说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但是那天以后,就再没在理过顾宁绒。
顾宁绒高三毕业后就出了国,六七年了,这是第一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