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如果是想落地弄户籍,英国不比美国,有各种麻烦事等她头痛,劝她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然而她已经听不清楚了。
只视线死死盯着那表格上头的中英文,一次又一次扫过,却仿佛一个个字母都飘散开,她脑子里的译文甚至一度对不上号。
——“pregnant”
Pregnant?什么意思。
不是……
她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个单词,凭什么?
凭什么原来命运到头来不过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原来它依旧从来不曾眷顾她,它从来不愿意放过她?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泪水忽而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不知从何处爆发的痛意逼得她几乎滑落座位,干呕着半弯下腰去,偏偏包里的手机似偏要跟她作对,震动声顽固地响起一遍又一遍。
医生见状不对,急忙绕桌过来扶她。
“你这是开心还是伤心?年轻人,你这是……”
“几周了?能测几周吗?”
舒沅却一把抢过话茬。
摁掉蒋成不合时宜的来电,她抬头,红着眼圈,只问一句:“能打掉吧,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蒋成:wait a minute!
本文没有带球跑情节,over.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我努力今晚二更一哈,让蒋成出来下哈。感谢在2020-05-14 01:11:23~2020-05-14 21:0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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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18
“喂, 舒沅,舒沅?”
“……拿着,你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不是, 你怎么了, 怎么脸色突然这样了?”
“你拿着。”
舒沅对陈怀言的问题避而不答, 只强硬地将几张百元大钞塞进他手中, 随即老人般慢吞吞地将一叠表格对折,胡乱塞回包里。
走两步又停。
她的背往常总笔挺, 如同她藏在温柔沉默背后锐利的刀锋, 不服输且永远固执。然而就在离开诊室的这一秒, 她忽然好像被某种沉甸甸的包袱压垮,即便用尽最后的力气靠在墙边, 仍然控制不住, 整个人脱力似的往下掉。
“喂!”
陈怀言眼疾手快, 一把扶住她。
下意识看一眼身后那写着尿常规而非肿瘤科的标牌,这少年眉头紧蹙,心知这事或许不好再往下问, 只说:“行了,别犟,那我送你回家。”
“……你不要跟着我,”
“你这样回去, 出事了算谁的?”
“让你别跟着我,去吃饭,听不懂吗。”
舒沅说话时很平静, 甚至都不带凶人的语气,脸色也一如往常。
陈怀言喉间一哽。他不说了解她的脾气,但看眼前这个状况,确实也不好久留。
想了想,最后也只得扔下一句“那我等下让顾雁赶紧来找你”,便咬咬牙扭头离开。
他走后,舒沅又站在尿常规的科室门前发了好一会儿呆。
直到腿都发麻,过往行人个个看她时神色怪异,这才默默擦了擦脸,又绕到一楼门诊,在妇科挂了个号,坐在新的诊室门前。
事实上,等待被叫到名字的那段分外难捱的时间,她心里其实一直隐隐约约有种可恶的、 无法宣之于口的期待:这段时间,她完全没有忌口,营养摄入更不均衡,瑜伽也没少做,今天还做了胸透,那么大辐射,说不定这个孩子就……就不能留呢?不是自己不要他,是不能留,他来的不是时候,这谁也不能怪,是不是?
然而很快,几乎这想法蹦出来那一瞬间,她又对自己竟这么设想而痛恨到几乎流泪。
是。她可以不欢迎这个孩子,可以选择打掉或留下,但是身为母亲,身为人,怎么能对未曾来到人世的孩子抱有如此恶毒的猜想,用不可抗力来为自己的逃避开脱?
舒沅浑浑噩噩被叫进诊室,拉开椅子坐下。
医生听了她的想法,看完检测报告,又详细问了她之前月经的情况,最后给出个大概的结论。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其实舒小姐,医学上,我们称‘全有或全无’,意思是在受孕一月之内,其实如果接触有害物质对胎儿产生影响,一般都已经流掉了,所以你说没有忌口这个情况应该影响不大,运动量也是,之后注意就好,暂时没有太大影响——唯一值得关注的是你说,刚做过胸透是吧?”
女医生拍了拍她手背,“胸透的话……导致畸形的情况是有的,不是绝对,但肯定是有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哈,毕竟第一次当妈妈,也不是专门备孕,肯定不敏感。但这个事,我的建议是这样,你现在受孕还不足月,很多事都不确定,不要太悲观。只要之后孕检多注意,做好排畸检查,如果孕囊发育良好,那就是万幸——但是如果不尽如人意,舒小姐,我还是建议你谨慎考虑,因为你说过以前有过子宫出血的情况,调养了好几年,受孕也一直比较困难。”
“嗯。”
舒沅点头,看医生欲言又止,索性直接追问:“所以我打掉这个孩子,以后很难再有小朋友对吗?”
“呃,没有绝对,没有绝对这个说法哈。但是舒小姐,你正当年,生小朋友的话,身体状况也还比较好……怎么说呢,这么说吧,我还是建议你到时候复诊,和你丈夫一起来,好吗?”
*
舒沅忘记那天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给顾雁打完电话,她的脑袋时而清醒,时而浆糊一片,甚至路过闹市街巷边,看见电线杆上醒目的小诊所广告,都忍不住停步傻傻呆站很久。
——这个孩子不能要。
其实想法是无比清晰的。
她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很明确,并没有为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留下半点空间。虽然小说里会写什么带球跑、写五岁天才撮合老爸老妈,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带着一个孩子求学,既不可能照顾好孩子也求不到什么知识。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生下这个孩子回归家庭,或者打掉这个孩子高飞远走。
她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
然而更残酷的事还在后头。
这件事瞒得住吗?上次蒋成就说过要去见刘医生,只要他一回来,一查,什么都清楚明白,躲不过。
非要明着打掉,她又能承受这个后果吗?蒋母有多想抱孙子,如果她打掉这个孩子,妈妈还会继续支持她吗,如果整个蒋家都成为她的“敌人”,她扛得过吗?
她甚至都不关心自己以后能不能再有孩子,她已经长大,明白一个人的人生并不一定需要一个孩子才得以完整。
然而,这个不请自来却又价值千金的“蒋家嫡孙”,已经把她的路全部堵死。
想到这,她摁开别墅门前指纹锁时,脚下一阵发软。
险些摔倒在地,只得堪堪扶住门边才得以站起,颤颤巍巍进门,看着玄关处那双皮鞋,她忽而又陷入一阵无来由的恐惧。
别墅里入目皆凌乱。
四碎的瓷杯,满地文书,盆栽碎片。
她出门前才好好打扫过的客厅,像是被贼闯过,就连木质茶几也被人一脚踹翻,那套金贵的茶具尽数报废,四处都是茶叶。
上楼,二楼客厅到书房那一块更是惨不忍睹。
所有的书,所有的笔记本,都被翻得纸页凋零,又被乱扔,她一本一本捡起,直到看见那本英文原版《月亮与六便士》,忽而手指一颤。
——棋盘翻转了。
一瞬间,她心里忽然传来这样一句。
“回来了?”
她站在书房外,而蒋成坐在书房里。
并不如她想象中风尘仆仆,相反,一身笔挺西装,如旧日英俊,放到八年前,她依旧只因为他一眼就会动心。
可惜,现在显然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了。
舒沅看向满室狼藉,也看到他桌上那盒开封的优思明,看到她骗他签下的、夹在产权购置协议中那份分居协议书——虽然是被人撕得稀巴烂,但她还认得出。
还有她没来得及藏起的日历,她的雅思参考书,她的UCL手册,她所有想隐瞒、曾经隐瞒得很好、如今再没有任何意义的秘密。
她太自信了。
自信到以为自己了解蒋成,他永远不会对这些事上心,永远不会转身来怀疑她,拥有几乎盲目的信任,或者说是不够在意。
舒沅静静看向他。
“你都看到了,所以呢?”
“所以?”
蒋成怒极反笑:“你觉得我该做什么?”
“……”
“现在把你的药扔掉,揪着你到隔壁脱你衣服,上/你,然后逼着你说想跟我生孩子?要你解释为什么骗我,用分居协议书骗我,想跑,明明是在伦敦租房子还骗我是在香港买楼?要你解释,为什么跟你老板说要和老公移民,还他妈是香港——还是现在打电话给我妈,问她他/妈的安什么心,胳膊肘往哪边拐?!还是问你,这些天你在干嘛,跟谁在一起,你又安什么心,谁给你这么大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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