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烫!
苏禾等不到郭青青开口问她,早已被热意席卷的身子机能暂时停滞,脑袋猛然嗡的一声,当着郭青青的面, 她直接栽倒在门前。
郭青青吓得一阵惊呼,“苏禾!”
苏禾讨厌医院其实是从父母离婚之后开始的,两人离婚后, 易琳去了国外, 苏友生忌惮即将要联姻的江家,对她爱答不理,但凡生病进出医院,除了外公外婆就没旁的人,后来她被苏友生接出来, 安置在外面的小公寓。
从那开始,苏禾再进医院就真的是彻彻底底一个人了。
小时候是不懂, 大点之后,为了博得父亲那么一丁点的关注跟好感,她努力懂事乖巧,觉得生病进医院, 也可以自己扛着,没必要跟苏友生那边报告让他们担心。
虽然,其实也没有人担心。
苏禾最难过的时候, 甚至埋怨过命运的不公,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当中,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多余而又无所归依的人,没有爸爸妈妈的疼爱,除了外婆外公之外,也再没有家族其他长辈的所谓隔代亲。
就这样,她心底最期待羡慕的羁绊与依赖,在盛非凡身上得到了依傍。
一开始她目的不纯,带着伪装的枷锁与面具,牟足了劲的追他撩拨他,她抛开之前所有的乖乖形象,用最极致的妩媚,自以为是的将人推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什么时候开始在他面前卸下一开始戴上的那个面具的?连苏禾自己都记不清了。
或许是在他温柔的替她尝碗里汤的温度时,或许是他在大雨瓢泼的时候亲自来公司接她下班的时候,又或许是他在自己生病的时候霸道的将人扭送去医院的那回。
总之,他的所有温柔与缱绻都让苏禾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一个词——在乎。
以及在意。
在盛非凡第一次将生病的她送去医院的那回,吊着点滴从恍惚中醒来的苏禾,看到坐在床边握着自己手的男人,他好看的额头皱得好深好深。
他在意她,他心疼她。
或许就是在那一晚,她早就有所动摇愧疚的心彻底沦陷,深陷在他那个因为在意自己而深深蹙起的担忧里。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在那一刻,苏禾好像知道了。
在那一刻,苏禾看到了满天满天绚烂的烟火,在她眼里,在她心里,在她看他的所有的眷恋里。
可是现在,眼里心里的那场烟火彻底熄灭了。
所有这一切原来不过只是绚丽的幻梦泡影一场。
他没有在意她,也没有心疼她。
全都只是他的掩饰与伪装,如果说在他所有的这些掩饰跟伪装里真的有那么一点的在意跟心疼,那也不是因为她苏禾本身,而是因为,和她长得有点像的……盛姚。
他的在意跟心疼是给盛姚的,而不是她,苏禾。
“醒了?”
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儿,也没有满眼满眼的医院白,正躺在床上的苏禾眼睛及不可见的微动了动,毫无波澜光亮的一双眼轻转过来,瞥见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男人。
颓靡塌下的背脊表情,是跟她有得一拼的憔悴。
不是盛非凡,是陈墨。
苏禾视线落在他明显皱起的白色衬衫上,干涸的唇动了动,陈墨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对不起。”
见人醒了,心理自忍到了一个极限一般,他紧绷了多天的神经,在苏禾醒来的这一刻,带着对她所有的愧疚自责,颓然崩塌。
这一句对不起,他早该在几年前就出口!
他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他特么的怎么就没能早点发现呢!
要是他能早点发现盛姚就是盛非凡的姐姐!早点知道盛非凡对苏禾的占有只是他对自己的一个报复!要是……
可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如果”。
没有要是,也没有如果,所以,对苏禾的伤害无法逆转。
陈墨懊悔得恨不得一拳打死自己!
对不起有什么用?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
“该是我说对不起……他拿陈家要挟你了?”
在陈墨震惊的神情中,苏禾死一般无光的眼眸落他脸上,无力轻声道,“我恢复记忆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苏禾?”
“我什么都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再跟我重复一次。”
她虚虚的深吸一口气,有些软的从床上撑起,陈墨想要扶她,却也同样被她伸手挡住,拒绝。
“陈墨,你不用自责什么,一开始就是我主动撞进他设的局里。”
陈墨双拳紧握,“可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把目光转到你身上!”
苏禾淡着眸光沉默了很久,最终才轻轻的嗤笑一声,“这才是最可笑的地方。”
她跟他,原本该是老死都不会有太大接触的那种。
虽然彼此有先有后,但两人一开始接近对方都是带有明确的目的,他是为了报复,她也是为了报复,只是报复的对方各不相同。
更因为,在这场以报复为目的而聚集的纠缠里,她失心又失身。
还是两次!
苏禾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而他骗她,两次。
郭青青进来的时候,两人的谈话已经结束,她担心苏禾,“你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发那么高的烧,你还淋雨,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苏禾捧着她特意让人准备的红糖姜茶,垂眸,声音细沉又淡,“能帮我联系个律师吗?”
私人医院里。
阔大奢华的贵宾VIP病房外,站着一排的保镖,清一色的黑色身影里,一抹明黄色坐在沙发上,她怀里抱着的小家伙眼尖,通过妈妈手臂的缝隙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男人,瑟缩害怕的眸光一亮,从妈妈怀里挣出来。
“哥哥!妈妈!是哥哥来了!”
陶嫣还没回神,盛非阳已经从她怀里扭滑了下去,朝走来的男人飞奔过去,速度太快,以至于导致最后都收不了脚,一头撞扑进高大男人的长腿上。
“哥哥你终于来了!”
盛非凡手掌压上他的头顶,弯腰将人从地上一把抱起,转眼看另一边已经从沙发上站起的陶嫣。
“阳阳不害怕。”
盛非阳小嘴委屈的一瞥,明明是害怕的,可还是尽量的憋回去,坚定的摇摇攥紧的小拳头,“阳阳不害怕!阳阳会保护妈妈!哥哥来,阳阳就更不害怕了!”
盛非凡嗯一声,握拳碰了碰他的拳头,“阳阳最勇敢。”
他走过去,陶嫣朝盛非阳伸出手,小家伙却不肯从盛非凡身上下来,“我要哥哥抱!”
陶嫣有些无奈,“阳阳!”
盛非凡单手托着他,没勉强,瞥了眼关着的病房门,再收回,“人怎么样?”
“不太好,前段时间就建议动手术,他也急,一直在催医生,今早不知怎么了,自己倒在书房了。”
一提到书房两个字,盛非凡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瑟瑟的往他怀里缩了缩,小手将他抱得更紧,扭头去看,紧张抱着他的盛非阳眼睛红红,已经快要哭了。
见哥哥望过来,他撇着嘴忍哭,“爸爸昨晚在书房又打妈妈了!阳阳不喜欢爸爸!阳阳讨厌爸爸!”
陶嫣身子一僵,盛非凡沉默,眼前的人长袖长裙,三十多岁的年纪,即使今天素颜,也在她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也看不出丝毫被打后的雨痕。
陶嫣尴尬无奈一笑,“他现在能有多大力气……”
盛非凡将怀里的小家伙放到地上,站起,“当年我就说过让你不要嫁。”
当年父亲再婚,他极力反对,可是,所有人只当他是不愿多个继母。
陶嫣嘴边有淡淡的苦涩,“我知道,只是当时……太想要钱了……”
她抬头,眼角有隐隐晶莹,“全是我自己选的……就当我,自作自受好了。”
“既然自作自受,又何必生他,他又不是自作自受。”
他指的,是不过堪堪才五岁的盛非阳。
盛非凡薄唇微抿,“你想他像我一样?”
陶嫣一震,唇色发白,差点站不住身子栽倒。
他独身进的病房,保镖毕恭毕敬的给他开的门,没人敢拦他。
自然没人敢拦他,这医院上下全都是他的。
贴着他盛非凡的标签,刻着他盛非凡的名。
病床上的人躺着,面上还罩着呼吸机,盛非凡一步步走过去,待走近了,既不坐下也不出声,他就那么站着,居高临下的睥着病床躺着毫无攻击性的男人,面无表情。
这个名义上是他父亲的男人。
他早已不再是昔日高高在上,只手遮天谁都忌惮谁都怕他的那个商业巨鳄,他现在躺在这,眼睛半睁,看着床边站着的人,却是连话都说不出。
盛非凡睥睨片刻,转身,俯下身去看了眼他身旁立着的仪器,只见心跳猛快了几分。
他站直,伸手摸了摸通着盛传宏氧气罩的那根细管,清冷的声线在病房里响起,“我要是你,就应该吸取教训,给自己留条后路,对第二个儿子好点,不然……”
他缓慢的将冰冷的视线下落到他那张仍看出有几分狠意的面孔上,语气淡漠,“连我现在拔你的氧气,都没人来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