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望着高程递过来的手机,没接,脚像是没了力气的发软,她伸手扶着门框,背靠着,撑着,才能让自己不滑落在地。
苏禾从山区提前回来,她托人打听消息,心急切切,偏偏又不能心急切切,她暗暗的打探,表面风平浪静,盛非凡在哪,他要做什么,没人知道。
苏禾不止一次想到梦到十多岁的盛非凡浑身是血将人扭送到警/察局的可怖模样,他不要命一样,像个疯子。
这一次,他重又去做那件事,再一次像个疯子,苏禾午夜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房间的灯大开,暖气开得很足,她浑身是汗,却仍旧觉得冷。
她不能再继续原地的待下去,她没法做到按兵不动,她做不到!
盛非凡最后一次跟高程通电话的时候,显示他手机坐标在G市,苏禾觉得她得顺着去找。
第二天一早的航班,苏禾拎着简单行李的背包出门的时候,撞上正巧要来给她送东西的陈墨。
见她一身武装要出门的模样,陈墨一把将人拉住,“今天除夕,你去哪?”
“有事。”
苏禾心里念着航班时间,根本没注意陈墨的问话。
陈墨攥紧她的胳膊,“我妈让我今晚接你去我们家吃年夜饭。”
苏禾挣不开,整个人有点抑制不住的暴躁,“陈墨!你松手,我赶飞机!”
“你要去哪?苏禾!”
苏禾茫然的抬手捂了捂额头,“我真的赶时间,我要去趟G市,陈墨。”
她用力挣开他的手,转身去按电梯的时候,陈墨阔步追上来,“盛非凡根本就不在G市,你去G市干嘛!”
“……”
电梯来的很快,门开的时候,苏禾却不动了,她怔僵的一点点转身,疑惑的看向陈墨,陈墨舔了舔唇,刚刚那一声过于激动,以至于他的胸口起伏未平。
苏禾拽住他的衣角,将人扯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去G市是找他?你怎么知道他不在G市?”
“……”
“他联系过你?”
“没有……”
“你知道他在哪?”
“我不知道他在哪!”陈墨反攥住苏禾的手腕,感受到她从骨子里散出的轻颤,以及她眼里翻滚的湿红,前一刻还坚定灼灼的语气,瞬间软下来,“我真不知道。”
“他给我打过电话,只说让我保护好你。”
“什么时候?”
“……你回来之前。”
苏禾颓然松开他,慢慢蹲下,陈墨跟着她倾身,满脸心疼,“苏禾,你不能住这,你得跟我们在一块,他不联系你,一定是不想为了担心你而分神。”
“……”
“他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世界顶级拳王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要他心无旁骛无所牵挂,谁能伤得了他?况且,还有警察,他只是协助……”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别让他分心。”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苏禾,她没了执拗,去了郭青青家,郭青青预产期快到了,肚子大得像个球,家里人为迎接小宝宝,布置得像童话镇里一样的温馨,电视里放着喜庆的采访跟过年音乐。
原来今天是除夕啊。
过年了。
盛非凡之前还说会陪她一起去山区,然后今年一起过年 ,可是现在,他消失了两个多月,几乎杳无音信。
一大桌子的菜,苏禾一点胃口也没有,味觉仿佛丧失,她如同嚼蜡。
那串熟悉的手机号码打过来的时候,她几乎激动得手中的筷子都拿不稳,几次都不到接通键,最后颤着手接通的时候,她听到自己声音的巨颤。
“盛非凡?”
那头有哽塞的喉声,最后,高程焦急又颤哽的声音传来。
“苏小姐……盛总,出事了……”
除夕夜,新一波的冷空气抵达,很冷,但街上却张灯结彩,红色的电子灯笼悬挂了一整条街,同时亮起的时候,与城市夜景的霓虹相映衬,喜气洋洋。
救护车要从这条街急驶去医院,救护车声音由远及近响起的时候,站路边的苏禾麻得大脑一片空白。
郭青青扶住她的肩,眼圈红红的稳住自己声音,“没事啊,苏禾,没事。”
郭青青这话说的一点也没有底气。
闪着灯一刻不停的救护车在路边停下的时候,高程焦急的朝她伸手,“苏小姐!我们需马上去医院!你快上来!”
刚刚还大脑一片空白的苏禾,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本能的跳上救护车,不过数秒,救护车再次疾驰而去。
郭青青往前追了几步,肚子太沉,她嘶声捧着肚子,靠在自家丈夫身上,“你把车开过来呀,我们得跟去医院看看,我担心苏禾。”
虽然只有几秒的时间,但就是那几秒,她都能看见救护车担架床上的床单那可怖的红色,血的颜色。
不好的预感袭来,郭青青怕有什么万一,苏禾会当场崩溃。
“苏小姐。”
医生在紧张抢救,苏禾被高程按着稍稍靠后,她长着唇,干涸的大口呼吸,就像条被抛上岸离了水濒临死亡的鱼。
她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视线直直落在担架床上带着氧气罩,面上沾了血色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看不出异常,可是他身下白色的床单,却一点点的往外渗着红色。
和千万次在梦里梦到的一样。
还是那样,他再一次,浑身是血。
“今晚收网,盛总诱人出来,原本很顺利的,可是最后人从楼顶小道逃的时候,盛总追在最前面,对方有qiang……”
“……”
抢救暂时暂定,但医生的面色却并没有好多少,而是让人开车速度再快点。
“必须马上进医院急救室急救!家属帮着跟他说说话!别让他彻底没意识!”
苏禾曲着身子,一点点摸过去,手不小心扯到垂掉的床单,满手的湿腻,粘稠的触感裹满掌心,张开,满手的血。
全都是他的。
眼泪咕噜一下,从她眼角掉落,她双手悬在半空,想要碰他又不敢碰他。
嗓子像是被千万斤重的东西卡住,连同她的人,都整个的往下重重的坠重重的扯,她发不出声音,除了眼泪,她连哽咽都出不来。
高程急红了眼,“苏小姐!”
“盛非凡……”
嘶哽得如同沙漠干涸粗哑的嗓音,每一字都沾染上了无限悲伤的卡顿跟颤抖,苏禾抓着满是血的床单,一低头,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她嘴巴张了又张,才能把声音从嗓子里逼出来,每一字,都用尽全力,“我……怀孕了……如果你死了……如果你死了,我就……我就……”
她想说如果他死了,她就去把孩子打掉!或者立马嫁人,再让孩子叫别人爸爸!
她想要说尽一切最狠的话,来抒泄自己此时此刻所有的惶恐、无助,以及绝望。
可是,那么狠的话,她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轻伏在担架床的边缘,鼻尖嗅着的全都是浓重的腥味,她佯装的坚强在这一刻怦然坍塌,她无助的伏在他身侧,绝望的哽咽哭泣,声音惶恐到了极致。
“听说生孩子……很疼,盛非凡……我一个人,好怕疼……”
“你……别让我一个人……”
“求求你……”
“求求你……”
一双冰冷的手轻碰到她的手边,苏禾一颤,猛地抬头,仍旧闭着眼睛无识的盛非凡艰难呼吸,并没有睁眼,手却挪到她手边,苏禾鼻子酸胀不已,紧攥住他的手,抱在怀里,悲忍地痛哭。
郭青青推着宝宝来看苏禾的时候,她正打了水给盛非凡擦了身子,见她眼底的青意,郭青青心疼得不行,见她娴熟的给盛非凡换了空瓶的点滴瓶,郭青青才将宝宝抱过去给她。
“做干妈的也不抱抱。”
苏禾坐下,小心翼翼的接过刚过百天的小宝宝,粉粉嫩嫩的小公主,熟睡得像个小天使。
“你自己也是要当妈的人了,能不能顾着点身体。”郭青青将家里带来的饭菜汤都一一拿出来,“营养都没了。”
苏禾宠溺的抱着小宝宝,笑着看向郭青青,“好乖,哪有你说的那么磨人。”
郭青青摇头,“你这是没见过她半夜醒着的模样,能磨死个人!对了,你产检做了吗?”
苏禾不舍的将小宝宝放回婴儿车上,乖乖的吃饭,“做了,很健康。”
郭青青别头看了眼床上面容安详的俊俏男人,“医生怎么说?”
苏禾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声音柔下来,“嗯,挺好的。”
“还是没说什么时候能醒?”
苏禾低头喝汤,“很快。”
过了最冷的季节,苏禾坐床边,将盛非凡的手从被子里拉出,很白,只是有点干,她挤出护手霜,一点点的给他涂上抹匀,抹好抬头的时候,忽的对上男人虚弱睁开望着她的脸。
全身就那么猛然瞬间僵住,苏禾以为自己看错,又惊又僵的,一动不动。
“瘦了……”
男人的声音一点都不好听,很沙,很哑,很低,模糊的几乎听不清。
苏禾咬了咬唇,眼泪刷一下掉下来。
医生护士一堆涌进来,蒋知珩是第一个冲进来的,盛非凡被团团围住,询问转移做检查,苏禾跟在身后,全程没能近身跟他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