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须……”池漾被夸得有些飘飘然,自豪地要接过话,结果说了一半又觉得涂牵牵气压不太对劲,抿住嘴把后面几个字及时咽了回去。
涂牵牵果然沉着脸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她觉得池漾下一秒可能就把他们的学校和球队信息都脱口而出了。
“还有不到一分钟,”池漾指了指记分牌,“野神马上要赢了,你待会儿随便找他算账,把他揍哭我都不拦着,但我是无辜的啊姐姐。”
涂牵牵没心情跟他插科打诨,凶巴巴地对他做出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手势。
球权在闻野进球后发生转移,涂牵牵看到他回到三分线外把身体重心压低,整个人进入防守状态,然后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的视线穿透人群阻碍,冷不丁跟她的碰了个正着。
然后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话,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闻野对面的那个人趁他晃神的瞬间把球传给内线的大块头。大块头轻轻松松收了一个两分入账。
闻野淡淡地从她脸上收回视线,表情平静到甚至让人觉得陌生。
涂牵牵忽然觉得很委屈,这三天来全部的奔波和疲惫好像都不及他这一眼的杀伤力致命。
最后的十秒钟,球权再次回到闻野手中。他在场下的一众欢呼声里出手一个漂亮的三分杀死比赛,连胜两场,打破了暴雪俱乐部自创立以来的一周只接一次挑战赛的规则。
池漾的口哨吹着吹着就呆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到闻野从一个纹着花臂的男人手里接过厚厚的五沓人民币,绕过一股脑涌上去把他包围住的那群小女生,径直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来了姐!”池漾忿忿不平地说,“必须好好教育他,为了钱来打球太不像话了,体育精神都磨灭了。”
涂牵牵喉咙胀得有点发疼。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失声了,闻野每朝她走近一步,空气里的压迫感就跟着加重一度,直勒得她喘不上气来。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此刻的她居然无法直视他那双冷冷清清的眼睛。
闻野的脚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她对面停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喊她一声“牵牵姐”,而是低着头把手里的五万块钱全部放到她手里,声音听不出任何悲喜:“还欠你十五万。”
他用这种方式,很残忍地在他们中间画下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池漾完全回不过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闻野扔下这堆钱和这句话就错身越过他们径自离开了。
闻野一走,他和涂牵牵瞬间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甚至还有个女孩不怀好意地绕着他们转了两圈:“追债都追这儿来了,要不然你们开个数,钱我替他还,小哥哥我就带走了。”
旁边的人都跟着哄然大笑。
池漾当场就气炸了:“带你妹,走你妹!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花你老子的钱出来玩你还挺有底气是不是?一口一个小哥哥叫得真亲,他能理你一声算我输!”
涂牵牵的眼睛眨了眨,又用力眨了眨,视线里的那堆钱才终于清明。她深提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些钱收好,转身走了。
池漾在下面跟那个女孩吵够了才跟上来坐进车里,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骂着骂着才发现不小心把自己也骂了。”
涂牵牵没说话,发动车子掉头离开。
“这就走了吗?”池漾从座椅里弹起来,“不继续去找野神了吗?”
“不是已经找到了么。”涂牵牵扭头看他一眼,甚至唇角还露出一点笑意,“状态比我想象中好多了,还知道打球赢奖金还债呢。”
“野神真的欠你钱了吗?”池漾被她笑得浑身发冷,条件反射一样躺回去,飞快地把安全带系好了,“二十万?”
涂牵牵“嗯”了声,语气和表情都让人捉摸不透:“不光欠我钱,他欠我的东西多了去了。”
——
闻野坐在俱乐部斜对面的那家咖啡厅的窗口,一直待到涂牵牵的车驶离这条街道,才起身离开座位,搭地铁回到学校北门附近那个叫做平西府的村子。
他在村子里的一栋筒子楼租了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房子,房间里逼仄得只能放下一张床,条件虽简陋,但胜在可以短租,还有单独隔开的洗手间可以洗澡,日租金每天五十块钱,他租了一周,身上还剩三百块,刚好可以撑到初八开学。
他不知道涂牵牵今天下午是怎么想到去俱乐部找他的,他原本是准备攒够二十万一起还给她,不过这样也好,还一点,就少一点,起码他心里会轻松很多。
把那些钱的重量过渡到她的手心时,他以为会是这样的。
但是这天晚上他洗漱完躺在床上,等到一切归于平静,才发现自己还是异想天开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根本就不是这区区二十万可以填满的。
那道鸿沟鲜活地存在于现实生活中,轻而易举就能看到,同时也是他深刻地勾勒在自己心里,是他给自己的画地为牢。
涂牵牵真的没有恶意,无论是和徐素棉针锋相对,还是拿出银行卡用最简洁有效的方式让她闭嘴,出发点都是对他的心疼,是在为他抱不平,是为他的未来着想。
她从来都是善良的,会时时刻刻照顾他的敏感和自卑,会费尽心思让他接受她的好意。
这些东西他一直都再清楚不过。
可是他不想要,发自内心地抵触她这些以施舍为名的付出。
当这段关系里加入了“怜悯”与“被怜悯”的设定,就彻头彻尾的变质了。
涂牵牵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身世,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曾经苦苦保守的秘密,其实本身就是不堪一击的,这些东西如今全部摊开在了阳光之下,他才发现,涂牵牵知道或者不知道,其实他都改变不了什么。
因为早在去年的夏末,涂牵牵在车站见到他时,很多东西就无声无息地走进了一个叫做“注定”的魔咒里。
他终于相信,一个人的经历,真的是刻在了骨子里,是藏不住的。
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窘迫,他的贫寒,他的不堪,他的谨小慎微。她对他的怜悯,其实从那时就悄悄开始了。
是他在故意欺骗自己,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一边心安理得接受她的施舍,还一边催眠自己,是她过分美好,而这些真的没什么。
但是怎么办呢,即便到了这种境地,他也没能狠下心做到真正的决绝,他只是想把自己与她隔离开,与所有人隔离开。
他恐惧看到她望向自己时眼底的悲悯,那简直比蔑视和嘲笑还要让他崩溃。
因为是她,因为是涂牵牵,是他这么些年,唯一喜欢过的女生。
他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刻意隐瞒自己难以启齿的出身,他已经习惯了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
只有她,真的只有她,让他矛盾而踌躇,让他不安,让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抹掉过去的想法。
闻野知道,关于他和徐素棉的冲突激化,即便没有涂牵牵的突然闯入,也已经濒临爆发边缘。
徐素棉的刻薄依旧如初,是他不知不觉抛弃了隐忍的能力。
因为品尝过甘霖,所以就忘掉了曾经喝不到水时是怎样熬过的。
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有他,再也不是之前的他了。
徐素棉以闻天的身体为由把他骗回家,其实就已经计划好了要阻止他再回到这座城市。
他忽然觉得自己幼稚得很可悲。
那个夏天毅然决然地离开家时,他在心里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要用打进国家队,要用亮眼的成绩告诉徐素棉,告诉所有人,他当时的选择没有错。
可如今想来,其实并没有人真的在乎他究竟错了没错。
没有人在期待他,没有人在关注他,甚至没有人需要他来证明,这个他曾一度认为与生命同重的梦想。
就在徐素棉对涂牵牵咄咄逼人的话语中,他背靠着冷硬的墙壁慢慢闭上眼睛,整个人陷入了深不见底的茫然。
所以这半年来,他到底做了什么,究竟意义何在呢?
他徒劳地挣扎一通,四周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闻野一下子就泄了气,那些支撑着他的动力和信念全部被硬生生从身体剥离。他觉得自己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第七十九章 你还欠我十二万
初八一早,闻野退了租,背着行李去了学校,把东西都在宿舍安置好。
鹿鸣和周执是前一天晚上回的北衡,见他又搬进宿舍,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周执边换鞋边问他:“传球训练晚上要继续吗?”
闻野摇了摇头:“不用。”
鹿鸣紧跟了一嘴:“你和牵牵姐闹别扭了吗?”他对池漾前几天突然在群里炸的那句“野神离家出走了”至今耿耿于怀,因为这件事完全没有后续就不了了之了,发给闻野的微信收不到任何回复,池漾一见到相关字眼就生硬撇开话题,口风严得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闻野好似没听到这句话,从床铺上拎起外套,沉默地开门走了。
鹿鸣对着周执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别问了,野神状态有点不对劲。”周执小声说,“你这几天都安静点,别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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