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呼唤,把晏初摇曳的思绪生生拉了回来。
小姑娘倾过身,伸出手去碰他的脸颊:“脸怎么发红?是被风吹的吗?”
话音未落,晏初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心滚烫,握住的手腕却凉凉的,纤细而脆弱。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小姑娘的语气不像在询问,倒像在撒娇。
“你……可知这红豆的寓意?”
小姑娘摇摇头:“你知道的,我书读得很烂。”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咳咳……最……”
晏初磕磕巴巴说不下去了。
小姑娘眨眨眼:“最什么?”
晏初待要开口说些什么,小姑娘的轮廓却逐渐模糊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
窗前的帘子依旧垂着,遮去了大半光亮。晏初轻轻一扯,细碎的阳光争先恐后从窗外钻进来,照得晏初微微眯起眼睛。
时辰不早了。
他很少醒的这么晚。记忆里还残存着梦里稀稀落落的碎片,让晏初有些心神不宁。
果然是梦啊。
梦里的不知所措逐渐褪去,但心里的一个角落却隐隐有些遗憾。
他在遗憾什么?晏初抬手捂了捂发烫的脸颊,心中有个什么嫩芽,隐隐就要破土而出。
也许不该喝那么多酒的,晏初想。
自从醉酒那日后,晏初发觉自己越来越失常。他开始时不时梦见小姑娘,迷迷蒙蒙之中,梦里有时是练武场上七八岁的她,有时是丞相府上长大后的她,笑着喊他哥哥。
若说一开始的梦还算正常,往后的梦却越发荒诞。在某个初春的夜里,晏初枕着窗外飘来的花香,做了一场漫长而凌乱的春|梦。梦里月光不甚明亮,小姑娘倚着窗棂娇滴滴地唤他情哥哥。晏初听来如同受了蛊惑,好像被吸人精气的狐妖勾住了魂魄,半点由不得自己,任由小姑娘抓过自己的手腕,步步往床榻方向走去,眼睁睁看着自己陷落进去。
梦里好事将尽时,窗外的鸟儿猛的啼叫一声,晏初缓缓醒来。晏初摸一摸湿透的被褥,恍然明白自己在梦里做了什么,意识彻底清醒。梦里与小姑娘如何耳鬓厮磨,自己又如何快乐,一一涌入脑海,清晰而炙热,半条命都差点被勾了去。
若是,若是能在清醒的时候做……
晏初急促喘息一声,慌忙摇了摇头压下自己危险的想法。
狠狠咬了咬后牙槽,晏初愤愤低语:“这都什么事儿啊!”
一遇到有关小姑娘的事,他恨自己越来越不像个君子。
但晏初越是抗拒,反而陷得越深;越是压抑,反而越是炙热。
此后的无数个夜里,他还是会经常梦见小姑娘。梦见她水波潋滟的眼眸,不盈一握的腰肢,和娇软破碎的低吟。
他每每对自己咬牙切齿,反复保证以后绝不再犯,绝不在梦里唐突小姑娘,但还是屡次在被窝里犯下罪恶,对梦里娇滴滴的小姑娘为所欲为,享受着这难以启齿的快乐。理智告诉他这是错的,然而他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强烈地告诉他这些梦的美妙之处。
有时候好几天没梦见小姑娘,晏初以为自己终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然而过了几天,梦来得比以往还要汹涌,徒给晏初更多甜蜜的折磨,折磨了也不给个痛快,只留下梦醒后越发后悔的自责,平白令他叹出没完没了的气。
没办法,晏初决定对自己自暴自弃了。
第11章 醉酒
顾盼发觉晏初最近反常得很。
晏初往日得了空便来丞相府找她,可如今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顾盼只当他事务繁忙没有空闲,可有几回在长街上碰见了他,顾盼朝他摆摆手打招呼,晏初都装作不见躲开了,离开的脚步匆匆忙忙,落荒而逃似的。
顾盼实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得晏初避瘟神一样躲着她。
今晚的月光不甚明亮,顾盼照例从自家院墙跳墙出去,四处闲逛散心。才拐过一个转角,顾盼便瞧见晏初独自坐在丞相府不远的小酒馆里,一个人喝闷酒。店家的小二似乎在和他交涉些什么,一脸为难。
晏初莫不是忘了带酒钱?
顾盼微微蹙了眉,快步走进店里,询问小二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店小二看了看顾盼,又看了看晏初:“你认识这位公子?”
顾盼不愿过多解释,随口扯了个谎:“我是他妹妹。”
虽说晏初与顾盼长得并不相像,但店小二不疑有他,一五一十说道:
“这位公子戌时来这里一个人喝闷酒,此刻已亥时了,我们小店该打烊了,这位公子还跟我们要酒喝,赖着不肯走。他醉成这个样子,我们说什么他都不听。”
若是平常人早已被赶出去了,但店小二看晏初这身衣裳的料子绝非普通人穿得起的,怕他以后来找店家麻烦,只好这么僵持着。
顾盼问道:“酒钱结了吗?”
店小二摇摇头:“还没结账。”
顾盼从袖中掏出一锭银钱放在桌上:“实在不好意思,多出来的不用找了,权当我替他赔个不是。”
顾盼说罢在晏初身旁坐下,低声喊他:“哥哥?”
晏初视线有些涣散地看向顾盼,眼神迷迷蒙蒙的。而后,几乎在认出她的瞬间,立刻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看他双颊绯红,对着她一个劲儿的痴笑,顾盼便意识到晏初醉了。
顾盼无奈问他:“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因为……”
之后的话,晏初的声音太低了,顾盼没听清。她只好倾过身凑近了晏初,耳尖抵在他唇边:“你说什么?”
一股湿濡的热气直直钻进耳蜗,说不清是耳廓痒还是心里痒:“因为你啊。”
因为她?
顾盼闻言怔了一下。
应该是醉话吧,顾盼想。见晏初又要倒酒,顾盼眼疾手快拿过酒壶,正色道:“别喝了。”
晏初痴痴盯着她,竟是出乎意料地听话:“好,不喝了。”
晏初说罢便要站起身来,但他大约是醉得狠了,身影晃晃悠悠摇摇欲坠。见晏初醉得站不稳了,顾盼慌忙扶住他,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力撑起他的身体,半拖半拽往外走。
虽说顾盼平日学武,还算有些力气,可也架不住晏初不配合,走几步就要摇摇晃晃往下倒。不长的一段路,二人硬是走得分外漫长艰难。顾盼原本打算把他送到将军府,现下只能先把人就近安顿在一旁的旅馆里。
“要几间房?”
想着过一会儿便翻墙回屋,顾盼拿出一锭银钱递给老板娘:“一间。”
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大约是把他们错当成了新婚小夫妻。顾盼有些窘迫,但也来不及辩解,急急忙忙把醉鬼半拖半拽进旅馆房间里。刚走至床边,顾盼脚下一个踉跄,二人一同摔在了床上。顾盼被禁锢在晏初怀里,鼻尖满是晏初陌生的极具侵略感的气息。顾盼此刻才发现,她离晏初如此之近,甚至呼吸相闻。
一片寂静中,顾盼听到了晏初一声似笑似嗔的叹息:“又梦到你了啊。”
顾盼惊呼了一声。
他是因为醉得太狠,把这一切都当成了一场梦了么?
晏初慢慢伸出手,试探般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眼睫,又怕碰坏了般向后缩了缩,似乎眼前是一件易碎的人间至宝,不知先碰哪儿才好。指尖慢慢向下,滑至她的唇角,而后犹犹豫豫停住,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触感格外真实。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晏初的声音有些微熏后的诱人:“虽说是梦,我就当作是真的,可以吧?”
顾盼点点头,不愿和醉酒之人争辩。
晏初像个得偿所愿的孩子,心满意足地弯了弯嘴角:“有你的梦,真好。”
轻声的,沙哑的,低沉的。要小心翼翼地聆听,才能咂摸出其中的温柔。
顾盼闻言浅浅笑了笑。
当然,倘若顾盼知道这个小王八蛋做的是什么混账梦,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顾盼稍稍直了直腰,晏初却以为她要走,使了把力气将顾盼拽到床上。顾盼的腰部猝不及防磕在床沿上,疼痛骤然从腰椎席卷至大脑,她隐隐皱了皱眉,咬咬牙强忍着没出声,仍耐心对晏初说道:
“我去给你倒点水喝。”
醉酒时的晏初,失去了平日里一贯冷静自持的模样,反倒显出几分柔软的孩子气来:“不许走。”
顾盼柔下嗓音,哄孩子似的轻声道:“你先在这儿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好不好?”
晏初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声音十分干脆:“不好。”
下一刻,顾盼便被一股轻柔但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捉住了手腕,她尚未回过神来,已经被一双臂膀用力圈住,再次被禁锢在晏初的怀里。
顾盼避无可避地对上了那双醉意熏染的眼睛,眸里像是有什么在挣扎翻滚,奋力挣脱开束缚的锁链。
顾盼下意识想要逃离,却怎么也无法避开他的目光,仿佛不小心落入凶兽利爪中的猎物,无处可逃。
顾盼此刻也有些恼了,嗔怒道:“你这人怎么醉了便耍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