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阔云舒 (元夏至)

　　老夫人点头同意，陈父看着她神色不明，只陈母对她温柔一笑，目送她离开。
　　直到她出了房门，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第三十章 他的故事
　　李怡有一种在老夫人身边安插人的冲动。
　　这种“明明跟自己有关，却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太差了。
　　如果自己在老夫人那边有眼线，那此刻他们在讨论什么，自己都会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林天阔——他在府里安插了人手，那老夫人那边是不是也有？如果有的话，直接问他岂不是很快？或许小翠知道，直接问小翠？
　　很快，她就否定了这种想法：不可以做什么事都要他帮忙。
　　如果一切事情都要靠同一个才得以继续，那很容易被那个人拿到把柄。
　　李怡想的没错，可是她忘了：她最大的秘密已经跟林天阔分享过了。这个时候才担心他不可靠，未免有些多余。
　　李怡此刻也觉得自己很多余——丫鬟们都在忙着帮她收拾带去老夫人那里的东西，她在一旁什么忙也帮不上。站着会妨碍她们走路，坐着也挡住她们取东西。
　　或许该找点别的事做一下？省得在这里做人形立牌碍眼。
　　她想到了陈晓云的书房，去那里待着或许是个好选择。
　　于是她便去了书房，带着小红——大家闺秀无论在哪里，做什么，是不被允许一个人待着的。
　　即使此刻四个丫鬟忙得脚不沾地，还是分了一个人出来陪在她身边。
　　李怡忍不住想，这样无论在何处身边都有人的行为，到底是关心多一些，还是监视多一些呢？这些名门闺秀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么？
　　或许是她们从出生就过着这样的日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自己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适应？
　　坐在书房的桌前，李怡对着桌面的纸和笔发呆。
　　说是书房，书只有桌面上的几本。李怡翻了一下，都是说女子应该遵守的礼仪。看来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女戒、女则这类的书，也只是缺了一个将这些整理出来的人罢了。
　　她不禁对自己能否适应这里又一次产生了怀疑。如果完成系统的任务，自己可以去跟现代社会差不多的世界吧？
　　胡思乱想间，她坐着打起了盹。
　　小红对陈晓云如此困倦很疑惑。不过还是尽责的在她的头要碰到桌子时，托住了她。
　　这个时候回房间是睡不着的，都在收拾东西，动作再轻也难免会吵到她。况且叫醒她回房间，困意是否还在也说不定。她在陈晓云的头下塞了一个软垫，便轻轻退出门，立在门边。
　　李怡昨夜几乎没睡，此刻有机会睡觉，立马睡的天昏地暗。
　　她们二人都不知道，在李怡睡着的时候，有人从后窗进了书房。
　　林泽海今天就要离开陈府了。当然也不是去皇宫——他知道自己入宫很难。甚至活着见到皇帝的机会都很渺茫。
　　两年前，有人找到流浪的他，说他是皇帝的私生子。如果他愿意，就可以安排他进宫做皇子。
　　他一开始是拒绝的，多年的流浪生活让他变得不轻易相信人。他不相信世上有不用付出就可以得到的好处。你想要拥有什么，必定要用其他的东西去换。
　　那人也不逼他，一直跟在他身边，照顾他。对他说皇帝，说太子，说一个叫陈晓云的女孩。
　　他说皇帝年轻时雄才大略、风流潇洒，老了变得昏庸无道、贪生怕死。
　　他说太子毫无主见，皇帝无论要做什么荒唐事，太子都会附和。
　　林泽海对这些毫无兴趣，他不过是一个流浪儿，皇帝和太子无论做什么事都影响不到他。他可不懂什么治国的道理。从他出生，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填饱肚子，活下去。
　　那人又对他说了京兆尹家的女儿，说她温柔可爱，亭亭玉立。
　　林泽海也没放在心上。一个闺阁女儿跟自己又有什么交集呢？不过，他要是再表现的毫不在意，这个人是不是就会离开？自己又要过上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还是要表现得稍微有些兴趣才好，拖着这个人，乘他没有离开多捞些好处。于是他便问了一句这个陈家小姐芳龄几何？
　　那人立刻上钩，以为他对陈家小姐有意。对他表示，如果他愿意回京做皇子，就将这个陈小姐许配给他。
　　“我一个流浪儿，怎么配的上那位陈小姐？”
　　“一旦你进了宫，身份就是皇子了，以她的身份做你的侧妃都是抬举了。”
　　林泽海本是玩笑的问话，那人回答的很认真。
　　他不禁开始问自己，同样都是“我”，为什么现在的我配不上她，一旦“我”有了做皇帝的父亲，就变成她配不上我了？
　　这一切太荒谬了。
　　从小被人欺凌，他并不怨恨谁。被人侮辱，他也没有伤心过。
　　他很少有这样的负面情绪，同样的也没有什么开心的情绪。有吃的就吃，没有吃的就饿着肚子继续找。哪一天找不到吃的，就会饿死。
　　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死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可以改变这一切，可以拥有一个父亲，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妻子。
　　那人察觉到了他的动摇，将他带进了一处宅子，给了他名字：“林泽海”。
　　安排人伺候他，教他识字，教他读书，教他各种礼仪。他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开始读书后，林泽海懂了很多。懂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浅薄。他拼命学习着一切。
　　那人见他如此努力，来的渐渐少了，每次来还是给他讲京城发生的事。林泽海恼他打扰自己学习，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位陈小姐。
　　她知道只要自己点头，她就是自己的女人么？虽然她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但是却被被人随意安排一生，未免太可怜了。
　　那人一年前又问了他一次是否愿意入宫做皇子。
　　此刻的林泽海已经不是一年前的他了，他开始思考进京的利弊。
　　一旦他入宫，势必会成为太子的对手。只要太子有些心机手段，必然不会那么容易让他回京。很可能会死。
　　如果他选择不进京，他也没办法继续过那种“流落街头为了果腹什么东西都可以吃”的日子。他体内的自尊开始觉醒了。他的尊严不允许他继续过那样的日子。
　　他答应了那人，因为他想知道当他有了皇帝父亲时，是否会有他在意的东西，是否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那人从他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就消失了。直到两个月前出现，通知他准备入京。
　　他怀着不安和期待踏上了进京的路。路上果真如他预料的一样不太平。他们遇到了各种刺杀，他们躲过一次又一次。
　　临近京城，那人为了引开敌人，便与他分道而行，临走时，通知他万一不敌，进陈府躲避。


第三十一章 人事安排
　　陈府？那就可以看到陈晓云了吧？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听了那人的嘱托，甚至有点期待被逼到绝境——他真的是疯了。
　　如果没疯就不会想要来京城，如果理智还在也不会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直接来找她。
　　他进了城之后还是大意了，在客栈被伪装成小二的人划伤后背，一路奔逃至陈府。按照那人的指示联系上了一个叫小翠的丫鬟。
　　小翠是她的贴身丫鬟，他记得。他的记忆一向很好，何况还是跟她有关。那人的计划是让自己在乎她么？好像很有效。
　　稳妥的做法是让小翠安排自己躲藏一晚，第二天一早找到陈府里的接头人。可是他忍不住想接触一下陈晓云，想见见她。
　　她跟自己想的很不一样，不仅鲜活有趣，而且机智果敢。
　　想到那晚两人之间斗智斗勇的事，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不过那天光顾着跟她交锋，并没有仔细看过她的长相。
　　今天她睡着了，本可以认真的瞧瞧她的长相。可惜，她是趴着睡的。即使看不到她的脸，能这样跟她共处一室也让自己很满足。
　　眼前女子的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她好像睡的并不舒服，想要换个姿势。她换成了侧趴，这样自己就可以看到她的半张脸了。
　　她的眼皮动了，要醒了么？自己该走了，万一被她发现就……被她发现会怎样呢？
　　踌躇间，她睁开了眼睛。
　　李怡睡的很不舒服，一直趴着，让她的脖子变得僵硬。最主要的是，总是有被人注视的感觉。
　　她换了一个睡姿，被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忍不住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什么？一个男人！这次不是陌生男人了，因为前天他们见过——是林泽海。
　　她的困意顿时通通消失，坐直身体，用眼神示意：“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可没说走了就不回来。”林泽海无声的笑。
　　真是难缠的家伙！李怡这个时候不敢发出任何动静，生怕小红进来。她能看到小红的身影映在门边。
　　林泽海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写道：“我要走了，来跟你告别。”他的字写的不算好，胜在工整。
　　李怡……她不会写毛笔字！只能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