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有点苦涩,闷窒,挥之不去。
爷爷正如父母所言,并没有醒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顾呈望着那快陷在床铺上的身影,咬了下牙,步伐缓慢地朝他走去。
最终,他停在了病床前。
“爷爷?”他哑了喉咙,低声道。
并没有人回应。
顾呈又连续叫了几声,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动静。他不禁心头一跳,看了看心电图,还算正常,微松了口气,又往里走了几步,停在病床边。
“爷爷?”
“是我,我是顾呈啊。”
“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您。”
顾呈知道他听不见,但没有原因的,还是想说。
他看着病床上的老人,手不自禁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过年的时候,他还见过爷爷一次,那时候爷爷刚做完几个手术,身体情况不太好,一直要坐轮椅,但还是能够进行交流的。
当时爷爷还问了他女朋友的事情。但那个时候他刚刚追到温芷,没法子一下带她到美国来。
连合影都没一张。
他只给爷爷看了他们高中毕业照,告诉了爷爷她的名字。
爷爷老眼昏花,戴着老花镜又拿着放大镜在合照上盯了许久,最后露出一口漏风的牙,笑说:“般配。”
没想到大半年的功夫,爷爷就…
顾呈想到这里,望着床上插满管子的老人,心底酸涩不已。
他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自责地抓了抓头发。
这些年,其实爷爷身体都不太好,爷爷老了,身上各个器官都在衰竭。从中风开始、经历了多次洗肾、脑部手术等等。
每做一次手术,精神状态就差一回儿。
前些年,国内条件还不是很好,华盛顿疗养院有最顶尖的医疗团队,脑心肝肾脾脏等都有最好的医生时刻观察着,条件最好,环境也好,他们将爷爷送到那里。
后来爷爷在那边住很久了,也习惯了那边的生活,不易挪动。
但是他们,却因为太忙,总是无法去看爷爷,陪伴爷爷。
顾呈想到这里,头埋得更低了,用力地搓了搓脸。
“爷爷,对不起。”他沉声说:“真的对不起。”
“但是这一次,我把孙媳妇带来看您了,您看见我们真人,一定也会觉得般配的。”
“您一定要醒过来,看看我们,啊?”
顾呈一字一顿,说到最后,喉咙有些破碎的哑。
可是床上的老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多次的手术,还有这次的强心针和脑针,早已经将他身体的各个器官透支,顾霖年纪大了,他三十岁才有的顾森利,今年已经八十好几了。
他又出生在一个动荡的年代,儿时的颠沛流离给他身体烙下了不少病根,从进入中年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也只能靠这些药物一次次续命。
他戴着氧气罩,脸上苍老的皱纹如一道道沟壑,脸色蜡黄,病态,很瘦,好像就一层薄薄的皮肤覆盖在了骨架子上。
顾呈却没有丝毫的不耐,又低低地说了许多,絮叨着孙媳妇温芷的事情,讲着这次迪拜的见闻,还有商场上恒裕这些年的发展。
他讲得很认真,哪怕没有任何回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夜色如墨般化不开,吞噬了一切,病房门被人敲了敲,是进来查房的医生和护士。
顾呈没法再待下去了,他又深深地看了眼老人,摸了摸他冰冷的手指,只好转身离去。
温芷看见顾呈摇摇晃晃地从病房走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怎么样?”顾森利问。
顾呈有些消沉地摇了摇头,“还在昏迷,没有醒。”
顾森利不意外,只是失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时也急不得,我在旁边的酒店开了个房间,你刚下飞机,先过去休息吧。”
这回老爷子情况很凶险,尤其是前两天,所以才硬要回来,没想到回国后,病情竟算是稳住了——虽然是在药物的情况下。
但好歹,又过了一道坎儿。
顾呈看了看病房,摇了摇头,“我不去了,我在这守着,您去吧。”
顾呈揉了揉脸,勉强将刚才的悲戚压下几分,冷静一些,“还有芷芷,她过来接我也很辛苦,也去休息吧。”
“我没关系的。”
温芷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顾呈声音有点哑,“你去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我怕爷爷醒来,再见不着人。”
“要不这样吧。”一直没开口的宋湘晴说:“你刚下飞机,芷芷陪我们一天也挺累的,你们先去休息,芷芷想回去的话,你送她回回去。我和你爸守着。”
“明天早上,你再来换班,行吗?”
“要是你爷爷醒了的话,我给你打电话。酒店就在旁边,五分钟就到了。”
*
医院附近的酒店都死气沉沉的。
开的是套房,就离医院几十米远,窗口就对着住院部,装修很奢华,外面的小客厅还铺着印花地毯。
可不知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生死场特有的味道,压抑,带着些许的沉闷。
顾呈掏出房卡刷开了房间,将灯打开。
温芷没有回去,她给家人打了电话,说今天出了点事儿,在外面住。
她这个年纪,也不会被说什么。
窗没关,房间里掺杂了点冷意。顾呈将灯打开后就坐在了沙发边,两腿岔开,背脊躬着,没再说话。
顾呈今年也二十五六了,恒裕大半都是他在负责,在父母面前,他也鲜少会再露出孩子的一面了,而是个成熟冷峻的男人,坚强,冷静,沉稳。
哪怕刚才很难受,他也算是镇定的。
可是在温芷面前,他却没有遮掩多少,情绪袒露无疑,眼底一片悲戚和消沉。
温芷看了他一会,将酒店杯子仔细洗了一遍,拧开依云矿泉水给他倒了一杯,端到他面前。
“顾呈,喝点水吧。”
“顾呈?”
“呈。”温芷连叫了几遍,才看见顾呈有所反应,眉梢微抬。
“喝点水吧。”温芷轻声说。
“谢谢。”顾呈拿起水喝了一口,紧接着又灌下大半杯,这才回神,语气有点抱歉,“对不起,芷芷,我情绪可能——”
“我知道,没关系的。”
温芷柔声说。
“还喝吗?”她接过顾呈喝完的水杯,放在桌上。
“不了。”顾呈有些疲惫地靠着沙发。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从中抽出一根咬在唇间,想到温芷在,又放了回去。
“你抽吧,我没事的。”
顾呈阖上眼睛,坚决地摇了摇头。
温芷望着疲惫又难过的他,心里有点发酸。
她转身又去卫生间里拿了块干净毛巾,用热水全部打湿,拧干,感受着上面温热柔软的质感,走到沙发旁。
她一低头,看见顾呈似乎睡着了。赶了一整天的车,又得知这样的噩耗,顾呈也很疲惫。
温芷没有吵醒他,而是拿起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擦过他的面颊。
他今天临时登机的,穿的是正装,袖子挽起,灰色衬衣解开了最上面那颗扣子,她垂下眸,又帮着他往下多解了两颗,这样也能舒服松快点。
然后她弯下腰,热毛巾慢慢地,细致地从他额头擦到高挺的鼻梁,嘴唇,两边脸颊,然后是轮廓好看的下颌,脖颈。
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顺着她耳边垂下。
似乎触到他面颊。
温芷这才注意到,伸手将那缕发梢绕到了耳后,又想着刚才是不是碰到了他,一抬眸,却对上了顾呈黝黑深邃的视线。
“擦擦脸,应该会舒服放松一点。”温芷解释道,又帮他擦了擦耳后。
顾呈还是那么看着她。
女人的动作很温柔,非常温柔,望着他的眼睛里也盈满了温暖的柔情,好像一点点,治愈了他消沉颓丧的心。
顾呈似乎要醉在她的眼神里。
温芷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握着毛巾的手停了下,放下来些。
“芷芷…”
他偏了偏头,又伸出手臂,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用力地拨进了自己怀里。
“我好爱你。”他低声说。
“芷芷,好爱好爱你。”他闭上眼睛,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有多爱她。
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她,他一个人待在这房间里,会有多难过,多寂寞。
*
那天夜里,温芷直到很晚才睡去。
顾呈心情还是很糟,躺在床上后一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手肘压着眼睛,整个人气息都极消沉。
温芷能理解他的焦虑和苦闷,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那些言语的安慰此刻也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后,她翻过身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双臂撑在他脸颊两侧,第一回 大胆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女人柔软的唇瓣细细描摹着他的唇,温热的气息从她唇边镀进他的口腔,交织辗转,她在用自己的方法,努力地安慰着他。
哪怕他有一刻能得到情感的发泄,能短暂得忘记痛苦,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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