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纵我 (乔其紗)

　　温芷并不意外，只是双手仍旧插着兜，淡淡地望着他。
　　“我错了。
　　是我鬼迷心窍了。”
　　“你再回来，好吗？”
　　曾喻文将花更往前递了诶，认真地道。
　　他说这话时眼睛很亮，也很温柔。
　　他有一张很干净的少年脸，面部线条有几分女气，皮肤白皙，秀美清俊，和少年时一样。
　　“为什么？”
　　温芷看了他几秒，移开眼睛，这才将手衣服兜里抽了出来。
　　曾喻文像被她问住了。
　　过了许久，就在温芷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低声道：“你跟他不合适。”
　　温芷望着他，眼神很静。
　　一如既往地静。
　　他果然知道了。
　　“我…我其实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曾喻文有些结巴道：“但是芷芷，你听我说，你跟他不合适…顾呈是你高中同学，也是我高中同学。你是女生，好多事情可能你不知道。他女朋友特别多，真的，几天就换一个。”
　　他说到这里，越说越快，越说越急，“真的，我有一哥们认识他朋友，他就是那种花花公子，后来到了国外，听说更是…玩得那些你都想象不到的。”
　　温芷眼睫毛很轻颤了颤。
　　但不过一秒，又恢复冷静。
　　曾喻文看着她，见她像是不信，神色更急，“他不会真的喜欢你，就是玩玩而已。”
　　温芷偏过头。
　　她不会相信，但是也不想听。
　　风很大，冷风拂过枯枝，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走近。
　　“真的，芷芷。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为什么高中时不来追你？”
　　温芷不想回答。
　　她看了一眼那束花，打断他要说的话，“曾喻文，这是我的私事。”
　　“无论我和他怎么样，我们会不会在一起，都与你无关。”
　　“我记得我说得清楚，我们不可能再结婚了。”
　　她声音轻轻的，却冰凉而清晰。
　　“可是芷芷…”
　　曾喻文急了，脸上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迫切，眼圈也泛了红，一咬牙说出实话，“可是…可是…”
　　“可是我爸病了。”
　　温芷一愣，想到机场那次，皱起眉，“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力衰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才五十多岁啊…才刚刚退休，蔡雪她根本就不会管…”曾喻文越说越急，也不再隐忍了，眼眶发红，
　　“芷芷，求求你了，我爸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回来，咱们俩还在一起。”
　　“像以前那样，结婚，生子…”
　　温芷低头不语。
　　别的不说，曾父确实很疼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温建国在国企里忙，都是曾父接他们下学，辅导功课。
　　“芷芷…”曾喻文看着她这样，心里一动，以为打动了她。
　　他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斑驳的树影后。
　　顾呈夹着烟的手微微一顿。
　　风很大，他听不太清他们最后说话的话，但他听见了最开始的那几句。
　　说他玩得开的那几句。
　　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他们紧紧抱在了一起。像是多年前毕业季的校园，又像是电视剧里的画面。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角，自嘲地笑了一声，将烟头丢在地上，辗熄。
　　就在他嗤笑着转身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曾喻文，你把我放开！！”
　　温芷用力去推他，却发觉怎么都推不开，“我会去看曾叔叔的，但是我不可能和你结婚——也不可能…”
　　“可能的，为什么不可能？我是真的错了，也是真的爱你啊。”曾喻文越抱越紧，手里的百合花啪嗒掉在地上，洁白花瓣掉了一地。
　　“再给我一次机会不好吗？”
　　“你放开我！”温芷勉强抽出一只手，想也不想，一巴掌便狠狠甩了上去。
　　曾喻文愣了半秒，眼睛湿漉漉的，但旋即抱得更紧，他低下头，有些急切地寻着她的唇，像过去那样。
　　温芷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恶心，她侧过脸，却发现根本避无可避，曾喻文即使再瘦，也是一个成熟高大的男人。
　　眼看着他嘴唇就要覆盖上来——
　　身后忽然有人冲了上来。
　　顾呈单手一把揪扯住男人衣领，往后一推，将他们俩分开，紧接着狠狠一拳砸了下去！
　　路边停着一辆轿车，曾喻文被打得整个人翻过身去，他后腰重重撞到了车头，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世界陡然寂静。
　　温芷怔愣在原地。
　　“顾…顾呈？”几秒后，曾喻文才捂着脸勉勉强强从车边撑起，半张脸都是淤青，嘴角一点血丝。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老子怎么会在这里？”
　　顾呈冷笑一声，却压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往前走了一步，脸色狠戾狰狞，手背摸了摸腕骨，俯下身，单只手轻易地提溜起曾喻文衣领，将人拽起来就往车头上压，又是一拳砸去。
　　这一拳就没收力，往死里下得力气。
　　车身猛一震，发出哀哀的嗡鸣声。
　　这一下温芷才反应过来，惊叫出声，忙去拦顾呈。
　　顾呈一顿，侧眸瞥一眼温芷，理智稍稍回炉，刚才眼底可怖的戾色掠过，勉强隐忍了下去。
　　他猛一收手，第三下停在了曾喻文的鼻尖。
　　“滚。”
　　他皱眉，偏过头，嗓音冷而沉，极其厌恶道。
　　曾喻文整个人抖如筛糠，惊惧地望着他。
　　他哪里想到顾呈会在这里，自己刚才还说他坏话…他整张脸都肿在一起，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胸口上下起伏着，然后慢慢地滑了下去。
　　顾呈下的是死力气，没半分收着。
　　但他还算有数，打得还真不是什么身上关键要害，两下打的都是脸。
　　看上去惨，痛得要死，但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曾喻文跌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勉强好过来，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想要报警却又不敢，想到对方顾呈，又想到是自己先轻薄的人家。
　　顾呈却压根没再在意这些。
　　他没再看曾喻文一眼，也完全不关心，就像对待路边一条不碍事的死狗，打了个电话让秘书过来帮忙赔下车，就牵着温芷的手走了出去。
　　*
　　顾呈怕她下楼走路会冷，先前把车直接开进了小区，就停在他们这栋楼的右手边，一棵松树后头。
　　一路上。
　　温芷有些沉默，也没说话。
　　顾呈看向她的神色，沉默了半秒，冷静一些，低声道：
　　“对不起。”
　　他这才想起，这是她住的小区，附近都是她的街坊邻居，刚才那一幕可能许多人都看见了。
　　“道什么歉？”温芷却愣了一下。
　　顿了几秒，她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轻声说：“没关系。”
　　喊她名字的是曾喻文，在小区里对她搂搂抱抱的也是曾喻文，强迫她的也是曾喻文，需要道歉的是他，而不是顾呈。
　　顾呈又打量一眼温芷的神色，拉开车门，扶着温芷上去，将空调打开，低声：“那是吓着你了？”
　　温芷坐在了副驾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刚才是有点怕。
　　但现在没有了。
　　她望着不远处曾喻文身影趔趄地离去，还有地上那一束被遗弃了的百合花。她心底没什么感觉，没有心疼，也没有担心，反而觉得有一点解气和解脱。
　　想必这一回过后，他应该再不会来找自己了。
　　他们本来就应该有各自的新生活了。
　　只是想到曾喻文说曾叔叔的那些话，温芷叹了口气，心底有些挂心。
　　顾呈却不知道她在想这个。
　　他没有听见最后那几句话，只听见了前半句。
　　顾呈捻捻手指，等待半晌，见温芷有些苍白的脸色稍有好转，他从来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直接问了出来，“那你是信了么？”
　　“什么？”温芷一愣，思绪慢慢被拉回来一些。
　　“就是曾喻文说那些我在国外的事儿。”
　　温芷静了静，抬起眼睛望向他。
　　她眼神清透，沉静。
　　白皙眼皮上一层温温柔柔的蜜桃色，如水一般，柔软洁净。
　　顾呈不知怎么就被看得乱了方寸。
　　“你有吗？”
　　她静静地问。
　　“我…”
　　顾呈喉咙哑了下去。
　　明明半分不心虚，但就是被她看得紧张起来，一颗心都揪在一起。
　　“好多人都说我被曾喻文退婚了。”温芷将头一缕发丝绕到了耳后，声音淡淡地，“说的有头有尾，还说我闹自杀，死乞白赖地去求他复合——”
　　顾呈听到这里，倏然垂眸。
　　“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有什么可信的。”温芷轻蹙眉道。
　　顾呈心底一时震动。
　　他怎么都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相信他。
　　没有半分的怀疑，犹豫。
　　车内陡然间安静了下来。
　　外面风声撕裂凛冽，松树被风吹得枝叶乱摆。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慢慢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