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她现在已经辞了职,那块地和她再无关系。拉着脸道:“怎么,难道还要我变身挖掘机,先去打地基?”
老王摆摆手:“不是……”
她解下保温箱,往老王怀里一塞,只翻出龚老太太的餐盒,“你有能耐就去帮他,别什么都告诉我,我不关心!!”
她捧着餐盒,两步并做一步跨着楼梯极快而上,老王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我也知道小沈这忙,让你帮不合适……”
当天晚上,她给楠姐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彻夜不归做报备。
花姐从来不愿意她做护工,听她在电话里说只替人顶两天的班,只得道:“明天我做产检,顺道过来接你。”
顾苗苗这一夜的护工工作,比她往日不知艰难了多少。
老太太整宿的折腾,不是又哭又喊的唤痛,就是不停歇的说胡话。要不就是肾衰竭带来的恶心、呕吐、憋喘。整夜不能平躺,一咳就是红色泡沫痰,十分悲惨。
这些闹腾力度倒不大,只持续不停歇。两个护工换人换马,等熬到天明,另一个护工大姐许是习惯了倒还好些,顾苗苗却心惊肉战,受尽了惊吓。
几个月前,老太太看上去还和健康人一样,谈笑风生,热心的参与进她和胡一舟之间的事情。
完全没想到一转五个月,老太太竟然已经成了这个状态。
早上医生们来查过房后,老太太短暂的睡了一觉。
她悄悄问护工大姐:“你护理期间,有没有看到过一位坐轮椅的老大爷来看过姑姑?”
护工摇摇头:“我来的晚,没看到你说的这么个人。”
护工看她惊魂未定的模样,给她宽心,“龚教授也不是天天都这样,有时候犯病也很安静,就唱几首歌。”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拧了帕子去给老太太拭汗。
深睡的龚教授虽然眉目舒展,却半点没有她第一次相见时的老知识份子的文雅,和长久遭受病痛折磨的病人没有任何区别。
老太太醒来后,又犯了病。
这回和护工大姐说的差不离,只坐在病床上,一首又一首的歌曲不停歇的唱。英文歌,俄文歌,中文歌,兼着几声京剧。
路过的病人和家属只当热闹看,还在门外叫好,顾苗苗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中午的时候,托她带班的护工打来电话,说下午四点就能过来。
她简直如逢大赦,几乎是求着道:“您早早过来,我退您一天的护工费。我一秒钟都不敢多待……”
吃过午饭,老太太停止了唱歌,开始喊痛。
初始只是手指疼,脚趾疼,用热毛巾敷一敷能缓解一些。
没过多久,老太太的痛感陡的加剧,神智却开始清醒。
这一清醒,简直把顾苗苗推到了地狱。
老太太不停歇的喊着:“小顾,我痛啊,小顾,痛啊……小顾,你快去喊医生,给我打一针啊,我撑不住啊……”
她每喊一声“小顾”,她的心里就仿佛被人踩了一脚,憋闷抽痛,喘不过气。
她几乎央求着:“姑姑,您别喊我,我不是医生,您别喊我啊……”
“小顾啊……小顾啊……痛啊……痛啊……”
老太太最后一次喊过痛,忽然大吼一声,豁的坐起身子,向着空中不停的挥舞双手:“我打死你……你敢害我……我打死你……”
只瞬间,老太太就从床头柜上捞起一个水杯,“啪”的摔到床头上,捏住了碎瓷片。
护工唰的扑了上去,紧紧按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这回却力气极大,护工一人按不住,眼看着老太太手里的瓷片已经把自己的手割伤,护工慌忙喊:“顾小姐,快……”
顾苗苗一改要去喊医生的脚步,在不停歇的嘶吼中,转身就向病床扑了上去。
“我打死你……你敢害我……我打死你……”
医生们的脚步声急促而来。
十分钟之后,老太太被绑在了床上。她似完全不知道累,依然不停的在挣扎,口中不停歇的喊着:“小顾……痛啊……我打死你……”
医生们长吁一口气,只当顾苗苗是家属,向她解释着:“镇定药物不能滥用,容易产生依赖性……”
她看着老太太的模样,恍惚的点点头。
一位医生看着她和护工颈子和手臂上皆是密密麻麻的伤痕,忙道:“你们两位尽快去打破伤风针,不能大意。”
护工的伤是老太太挠出来的,顾苗苗双臂上的伤却是瓷片割出来的,虽不知道深浅,看上去却是鲜血淋漓。
护工向顾苗苗道:“你先去吧,打了针包扎过,再来换我。”
她点点头,取了纸巾又压了压伤口,出了病房,慢慢往护士站去。
身后老太太的声音还在激烈的叫喊,几乎每一句里,都要带上她:“小顾啊……小顾啊……”
她只觉精神恍惚,脚步沉重的像是绑了铅块。等到了护士站门口时,才发觉裤兜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好久。
她接起电话,楠姐在那头问道:“苗苗,能走了吗?我快到了……”
她不由哽住,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哗啦啦而下,半晌才道:“楠姐,你快来,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等她挂了电话,进了护士站,又坐着淌了一阵眼泪。护士见她一个大姑娘就这么哭,不由逗她:“被挠的时候没见你哭,现在要打针就哭成这样。”
护士先给她伤口消炎,包了纱布,啧啧道:“你当家属的也太大意,龚老太太的情况,怎么能把水杯放在病人能拿到的地方?照顾这种病人,是要特别当心的。”
待包扎完伤口,先给她做了皮试,皮试出了结果,才给她注射了破伤风针,并交代道:“这是护士站临时备用的药,你现在去找医生开单子,去缴费,领了药后要还给护士站。”
她找医生开过诊疗单,等电梯去缴费时,遇上了刚出电梯的楠姐和花老头。
楠姐看着她的模样,眉头登时一蹙:“怎么会弄的这么严重?”
她摇摇头,恹恹道:“你们别进病房,在旁边等我。我去交了费,上来我们就走。”
楠姐道:“你别去……”捅一捅自家丈夫:“你去帮苗苗跑一趟。”
她摆摆手,先一步进了电梯。
排队缴费,取药,等出了电梯时,已经过了半小时。
她把药还给护士站,却踌躇着不敢回病房,更不敢听龚教授那一句句“小顾啊……小顾啊……”
她在走廊里磨蹭着前行,前头拐弯处,有一把略带着些外国腔的声音,便进了她的耳中。
“……龚教授患有肾衰竭,心里有压力,本来就比别人敏感。再受生活中的各种刺激,就有了精神分裂的症状。幻痛常常发生在截肢病人身上,像她这种持续性的、全身性的幻痛,十分少见。以前我只见过一例,是在瑞士的时候……说起来,这人楠姐怕是认识……”
紧接着就传来楠姐的声音:“我竟然认识,是谁?”
另一个声音叹了口气:“是阿燃的母亲。我能参与龚老太太的会诊工作,就是因为曾经接触过阿燃的母亲,近距离观察过她的情况。她本身有心脑血管的疾病,好像是因为家里发生过巨变受了刺激,精神分裂,而且也像龚教授一样,持续性、大面积的幻痛。”
楠姐等了一会才说话:“后来呢?我之前听说,小沈的妈妈,已经去世了。”
她的脚步一顿,好像有些听不懂这三个字。
去世了……去世了……
花木深之前不是说过,沈妈妈只是病着,怎么会去世?
随着她慢慢往前走,肖曼妮的话语声更加清楚:“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就是阿燃的母亲。她本身就生病,又精神分裂,长年幻痛,发作起来六亲不认,经常把阿燃挠的一身的伤。可她在那样的痛苦里,一坚持就是六年。后来……”
“后来怎么了?”楠姐的声音里带了些急切。
“后来,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后来有一天,她终于清醒过来。我还记得阿燃很高兴,带她出医院去兜了风。回了医院后,阿燃前脚离开,她后脚就出了病房,从大楼最高处……跳了下去……”
肖曼妮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从走廊里就出来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手臂和颈子带着些伤,缓缓站在了她面前,轻声问她:“你说的阿燃,是不是沈燃。跳楼的,是不是沈燃的母亲?”
楠姐忙给肖曼妮使个眼色,又转回头同顾苗苗道:“你听岔了,不是沈燃。他母亲好好的,早就病愈了……”
她拨开楠姐的手,定定望着肖曼妮:“请你说实话,是不是沈燃,是不是沈妈妈?”
肖曼妮看着眼前的姑娘似因震惊而开始全身战栗,有些自责不该提及这件事。她默了默,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想撒谎。去年沈燃回国时,带了他母亲的骨灰盒回来,就葬在花城的一家公墓……”
她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姑娘似疯了一般的跑开。
楠姐急忙大喊:“苗苗,你去哪里……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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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的似泼了墨一般,风一阵又一阵,遇上排排树木,便呜呜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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