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 她就——
“轰隆!”窗外喧豗的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朝窗外望去, 一道亮铮铮的闪电遁地, 像把冷森的长剑,将整个夜幕残忍地劈开。
这样恶劣的天气, 她都有点发怵。
更何况对门那位?
算了,都已经分手这么久了,还顾念这么多做什么, 她把窗帘遥控严实,隔绝了窗外的一切,眼不见心不乱。
闭上眼正迷糊中,门铃很有规律地响起。她摸到手机,眯着眼要点开绑定门铃的录像画面,转念一想,这是一层两户,按门铃的除了他还能是谁?
于是扔下手机,趿着拖鞋去开门。
廊道的感应灯早就被声响点亮,光线竖直落在他的身上,脚底小圈的黑影,像是他等得太久留下的印子。湛寻穿着居家式的宽松卫衣和长裤,露出截白腻的脚脖子,下边是因为随意而松垮垮踩着的软绒拖鞋。
不过,她眼里有惊讶。因为湛寻下半身居然系着条围裙,灰褐色的简约款,被他系上倒也很搭。
这得快十点钟了吧,他在做饭?
湛寻浅浅弯嘴笑了下,唇红齿白的,他的语气完全就是在和邻居说话,“能不能借下你的锅?新家还没有备这个。”
明明傍晚他才质问过她,最后还胡诹了一通理由挂断电话。现在就跑来借锅,浑然不觉尴尬。
宋酌不懂他在作哪出,狐疑地点了点头,从厨房拎出只她没怎么用过的锅,给他。
恰巧一声雷轰响,整栋楼都仿佛被震得摇晃,她很清楚地看见了,湛寻的半条手臂小小颤抖了一下。
她给锅的动作就不由地慢下来,湛寻像是等不及了,“宋小姐,给我吧,谢谢。”
“不客气。”她很快把锅给到他手里,脱口而出三个字来敷衍他的客客气气。
本以为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了,可五分钟后。
湛寻又来,“你家有锅铲吗?”
又五分钟后,
“你家有盐吗?”
……
“你家有碗筷吗?”
宋酌最后忍无可忍,直接说没有!可湛寻就这么眼巴巴地注视她,一点一点征服她的暴躁、让她心软。
她最后把目之所及的厨房用具,通通借给了他,他一趟拿不完,她还亲自抱着一大堆调味品,甚至菜刀都给他拿上了。跟着进去他家,往餐桌上一放,那声响就仿佛在说:别再来烦我了。
“今晚真的太打扰你了,要不然留下来吃个宵夜?”湛寻双手的拇指插进两侧的裤袋里,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但等待回答时,因吞咽而滑动的喉结,微微暴露了他的紧张。
她将那些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登时明晰了大半。大晚上折腾她这么久,就是为了顺其自然地留她下来吃宵夜?小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明明道行比湛寻要深,但还是不禁着了他的道。
已经看出他来回借东西折腾的目的,又觉得无所谓。脑子里想:不就是前男友么?留下来吃个宵夜怎么了?他家厨房一半的东西都是自己的!
重点是,她真的被折腾饿了,饿到没了分寸。
她架开腿,像个大爷似的往椅子上一坐,手肘往桌面一支,嘴倒是挺恭谦,“那实在是麻烦了。”
湛寻脸上淡淡浮现得逞的笑意。他知道,如果直接邀请她来,她是不会答应的,也显得自己心里还有她。
而这样慢慢在她的的底线上一步一步试探,将她惹毛,她反倒会破罐子破摔,抛开前女朋友这层身份。
当厨房传来一阵刺耳的噼哩哐啷时,宋酌换了个姿势,将翘着的腿放下,托颊坐着,伸长了细颈,眼神止不住往厨房瞅。
没过一会儿,里头传来一声尖锐的“呲啦”,她再也坐不住,拔腿往厨房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当看到里头惨不忍睹的画面时,她差点要缩回迈进去的腿。
地板上躺着白瓷盘打碎后的残渣,地板也湿漉漉的,让人看着难受;料理台上有许多撒出来的调料,案板上的西红柿切得汁液横流。她家的刀有这么钝吗?这西红柿是来回锯的吧。
再看湛寻,正盯着锅里黑乎乎的玩意儿,紧蹙着乌绒绒的两道眉,唇角抿紧,大概是在回忆哪一步出错了。
见宋酌进来,他随即是一副万事都在掌控中的模样,语气从容自若:
“我这里马上就好。”
他原本的计划是做一份海鲜意面,再配上年份最好的红酒。以精湛的厨艺征服宋酌的味蕾,好让她重新认识自己,勾引她的新兴趣。
结果做成了面糊。没事,他擦了擦汗,听说西红柿鸡蛋面最简单,改做这个,家常又温馨,宋酌肯定也会喜欢。
可是,最后,可恶!
他还是摆脱不了把饭菜做成屎的命运!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当然,在宋酌面前依然要保持优雅得体的微笑,但嘴角很僵硬,看样子马上要挂不住了,“你再等一会儿。”
宋酌心里透彻,岂会没看清他早就乱了阵脚?明明在高中烤个牛肉串都能把手烫得起水泡的人,逞什么强要下厨做宵夜。
等亿会儿也吃不上。
最后,当然是她轻轻松松做出了两碗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鸡蛋面,用的就是被他在案板上处刑的西红柿。
湛寻安安分分,因为心虚而温顺,兀坐在半张餐椅上,小口且安静地吸溜着碗里的面条,不再妄想在她面前卖弄厨艺。
他一直没怎么说话。
时不时垂着眼睫,敛藏眼底的沮丧。
她因为暴躁和饥饿而不羁放纵的坐姿,也随着胃里暖暖的饱腹感,渐渐变得规矩,甚至感到尴尬。
跑到前男友家吃宵夜,虽说是他一顿折腾将自己的理智冲翻了、加上主动邀请,但既然自己明明看懂了他藏着的心思,又在斟酌日后该怎么妥善地回应,那么该有的距离还是应该保持的。
她将筷子齐整搁下,“我吃好了,谢谢你的宵夜。”
此话一出,湛寻登时揪皱了桌布,面皮红了一红。
明明厨房里的东西悉数是从她那儿借的、两碗面是她做的,她却来谢自己,他如同被这话羞到了,一口面条梗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客气。”他搭话时,终于没办法再绷成那种冷冰冰的状态,软小的嗓音,宛若这两字在发烫的喉咙里滚了一遭才倒出来。
这次的宵夜过后,两人一个多月都未曾碰面。
宋酌有时听到隔壁的开门声,会等几分钟再出去,以免两人面对面,她稍许不自在、他也要拿“宋小姐”来刺自己。再后来,见对面的门锁上落了层薄薄的灰,才发觉他已经很久没住在这里了。
不知从哪天开始。
想想也正常,灵越科技和湛氏企业的总部都在凭州市,他就算因公事出差来逐州,也不能待太久。
她已经顺利和都耀地产签约,拿下北郊区的那个绿化案,回来时,碰见一个钟点工从湛寻家出来。
她见到宋酌十分欣喜,“小宋酌!”
“?”宋酌微微疑惑,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湛家山庄里的一个帮佣阿姨,做了二十多年的老员工。
宋酌在山庄借住那些时日,常常得她们照应,这个余畔春阿姨是其中一个。一晃多年过去,她脸上增添了道直入鬓角的笑纹,有了不小的变化。
宋酌还是凭借她对人笑时的亲渥感,才回想起来的,见到故人脚步都快了点,“余阿姨,好久没见您了。”
“哎,当年你一搬走啊,再想到少爷的性子,咱们都觉得好日子到头了。”余畔春感慨说,又上下看了看她,有些怜惜,“小酌你个子拔高了,但怎么瘦了这么多?原先脸上的奶肥都没了。”
“长大了自然就消了。”她笑说。
余畔春只是略微同她聊了几句,便匆忙要下楼,“司机还在等着呢,少爷派来接我回山庄的,他这么些年,也学会了体贴人。”
宋酌听后,但笑不语,把人大老远从凭州山庄叫过来收拾公寓,虽说有司机往返接送,但也实在够不上体贴。
他一向嗅觉敏感,不喜生人靠近,连带着也能嗅出生人味儿。因此吃食用度十分矫情,大多要用惯了的熟人专职备好。
有次宋酌将他的西服拿去店里干洗,取回后放了很久,他再拿出来穿,鼻尖细细嗅了嗅,依旧闻出有生人碰了他的衣服,脱下后再也没穿。
宋酌和他在一起时,摸透了他的习性,选地约会时,她也尽量选清静人少的地方,但他似乎在这点上很能迁就她,不管是在外用餐还是看电影、或是短途旅行,都未有过异议。
就是黏得紧了点。
余畔春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少爷留过话,让我把那些借你的锅碗之类的拿给你。”
她说着就动作起来,返回厨房去拿那些东西,宋酌本想说不急这刻。可如果不是余阿姨给,将来就是湛寻当面还给她,想想还是咽下了话。
余畔春动作利索,再加上宋酌帮忙,很快就把所有东西都放回她家厨房原位,甚至齐整了不少。
宋酌本想留她下来吃饭,但她急呼呼要下楼,说不好让司机久等。
宋酌也没再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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