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白梁旭是想靠近宋酌,挑衅某人。
现在,他改变了想法,边上那个清娇的小姑娘似乎更好玩。于是,他抿唇摇头,将刻有牙印的手放进裤兜,
“没什么,我唱歌呢。”
湛寻不想多和他说一个字,朝他挥手,“回家去,这里不欢迎智力低下人士。”说完又觉得不妥,软亮如星子的眼眸看着宋酌,解释道,“我没有骂人,这是实话。”
她听了直接噗嗤出声,“嗯,实话。”
湛寻乖顺的样子也真想让她想摸摸他的头,不知道他的头发是不是软乎乎的很舒服?
白梁旭冷冷地撇嘴,转而向宋酌说:
“下次再见。”说完坐上了来接他的司机的车。
小赖也撒欢撒得差不多了,她准备牵着它往回走。
湛寻在她身侧,隔着一臂的距离,温静没有多话,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日子。
湛寻很高,影子拉得很长,两人的影子在路灯光下平行着,他低头一瞥就看到了她纤细的脚踝上有一个被蚊子咬过后的包。
把口袋里的一管膏体药给她,说:
“这是清凉膏,抹在蚊子包上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会抓破了。”他刚才来找她时,正好碰见了家庭医生,就向他要了这个,准备给她。
“谢谢。”宋酌伸手去接,突然想到,湛寻变细心了,在几千个日夜的时光后,他俨然是大人模样。
在楼梯口分岔时,湛寻在身后出声叫住她。
她在拐角的平地处,静静等着他想说的话。
他立身于铺在楼梯的白色地毯上,修颀白皙的颈折下,语气变得很低很柔,像一片旋在空中的羽毛,
“我会像你说得那样,不再去招惹和挑衅白梁旭。”
昨天傍晚的雨幕里,她扔下伞护着他时,对白梁旭说过这样的话。但今天的观察看来,觉得自己太多事了,他们两个的争斗,想来湛寻也是吃不了亏的。
他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接着说:
“我还是会很乖的。”
小时候,他袖子下的手肘受伤,伤口被小宋酌发现。即使他立刻遮掩住,她还是会放在心上,第二天拿出一堆不知道从哪儿搜罗出来的创口贴,捉着他的手,鼓嘴吹出凉气,还一边稚气又温柔地轻哄说:
“不疼不疼,乖,马上就好了,慕寻最乖了。”他几乎可以想象,她受伤时就是这么被家长安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湛寻心思很细腻的,也很会撒娇
第10章
气氛很微妙,宋酌花了几天的时间,暗示自己,他如今不是姓慕,而是湛寻,以至于能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而如今,他却说:他很乖。像是立身于某个时光隧道的入口,要拉着她回到小时候。
她喉咙吞咽,眸色清浅,脑子里空了几秒,眼皮眨了几下,就像从窗户缝溜进来的飞蛾的翅膀,在壁灯的光圈里扑棱。
蓦地,手里拉着的牵引绳松了,小赖飞蹬着小腿,直扑那只不停撞灯的飞蛾去,忘了自己根本不会飞。
宋酌就在那出神的几秒钟,被它的力道一带。
整个人往前,脚下是旋式楼梯,可惜她没踩中,踩了一脚的空气。
原来在瞬间,人的眼睛也可以捕捉到所有细微的一切,她看到,湛寻张开手,就像小时候她跳窗去他家时,他在下面伸手想要接住自己。
霎那间,她整个人落入了他的怀抱。
及腰的发尾从他的手肘拂过,接着是“咚”的一下,脸砸在她胸口有点疼,她整张脸蛋都皱在一起,想把疼感挤走。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青松木的冽香,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里骤起微快的心跳。
她听到头顶湛寻的声音,几乎能想象到,他的凸起的喉结在颈间滑动一下,然后低声:“接到了。”
声线不是刚才的低软,而是像风出自山岫的清冽,带着整座青山的沉稳。
她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自己刚才神思出窍出得多离谱,哪里有什么通往小时候的时光隧道。
她长大了,更何况是湛寻。
谁也没想到,两人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这场遛狗行动的。
小赖不知道自己坑了宋酌,还在对着墙扒拉,肚子里哼哼唧唧,仿佛在仰头对那只飞蛾说:
有胆量的,你给狗哥下来!
时间飞快,在湛家半个多月后,宋酌接到了物业的电话,她要搬回湛荣居去了。
物业不知道从哪里帮她请的修理队,消极怠工、工期一拖再拖。她偶尔在电话里催促几句都不管用。还是聂爷爷亲自帮她出面,才使得他们拿了工钱勤恳做事,今天就打电话来说修好了。
谁不舍?除了聂爷爷,还有几个帮佣,看着她提着小箱子,简直要哭出来。
宋酌不懂这场戏怎么这么苦情,自己只是要搬回去了,有机会还能再见面,怎么她们跟再也见不到自己一样的?
其实她们是为自己的未来伤心忧虑,宋酌一走,少爷就跟没了绳子的疯狗,她们栓不住啊。
有一个帮佣姐姐问:“小宋酌,你开学了还来这里吗?”
聂爷爷昨天已经陪她去报道过,她没几天就要正式开学了,她点点头,或许会吧。
清晨,朝阳煦煦,就像草莓果茶最上面的那层奶霜,绵绵甜甜,她每一步落地的感觉都很松软,连心情也变得不错,嘴里哼着七拼八凑的小调。
还是小李开的那辆黑色宾利送她回去,只是没见到小李。车边站着两人,其中之一是聂爷爷,满目慈色,她笑颜展开。
另一人是湛叔叔,似乎有些焦急心切地等她的到来,光线把他发间的银丝映得尤其显眼,湛叔叔五十几了?
不等她上前,湛恪己就从嘴边挤出一串话:
“小酌,你……能去看看湛寻吗?”
她今天没见到他,心想两人高中同校,再见也是必然,就没有向他告别。湛寻为什么需要她去看,不知道湛叔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他妈妈的忌日……”
墓地,已然临近中午,烈日焦灼,每块墓碑都以最热烈的温度立于地面。
幕不紊生来刚烈,一生热忱都放在工作上,墓碑上的遗照,也是她生前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
碑前,画架支立在地面,清影孤立于前,挥笔落墨的动作激烈,像是在发泄某种克制不已的思念。
画上的女人发髻精致,身着束腰西装、A字裙,脚底踩着10厘米的高跟鞋,唯独脸庞空白一片,没有五官、没有表情。
紧接着,画纸被狠狠扯下,飘落墓碑前,与一堆无脸女人的画融为一体,画中人的衣着与气质,都显示着她是墓碑上照片里的慕不紊,只是,没有脸。
或者说,湛寻画不出她的脸。
汗像水开后滚落的水珠,在他的侧脸汇集成线,顺着下颌角滴落,“嘶”的一声砸在灼热如火的墓碑上,蒸化成虚无的水汽,连个水印子也没落下。
旁边的司机想为他撑伞,挡住头顶的暑气,被他拂手推倒,只能站立在一旁不敢再有动作。
远处的林荫下,宋酌静静地看着这幕,墨黑的细眉不自觉拧起,贝齿咬起下唇的一块死皮,力道没控制好,嘴里一股铁锈的冷腥味。
她脚步未动,没有去打扰他疯狂的沉浸。
来这里之前,听完湛叔叔的话,绕是夏日炎炎,她的后背也不禁冒出几竖冷汗。
原来6年前,她来凭州市的前一晚,听到的警笛声,是要去解救黑夜里的湛寻。
他从小沉默不语,慕不紊忙于工作,雇了乔参鹊做帮佣,照顾湛寻的起居生活。
乔参鹊人前背后各一套,常常虐待湛寻。
如今回想起来,当年他胳膊上总会有红痕,藏在很上面,如果不是两人玩游戏要挽起袖子贴泡泡糖的贴纸,根本发现不了。
她追问时,湛寻也只是低头不语,或者说是磕到的,她当时大大咧咧,也没有多想。
年幼的他深埋着自己被虐待的秘密,不知什么原因驱使,在6年前的那一夜,湛寻自己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亲自把乔参鹊送进了监狱。
早上宋酌和他道别,正好看到警车送他回来。
亏她还向警察叔叔打听乔参鹊的安危去向,现在想起,就和喉咙里有只苍蝇在扑腾一样恶心。
那件事情过了一年,也就是在湛寻10岁时,慕不紊车祸去世。
湛恪己本着零星残点的夫妻情分,来参加前妻的葬礼,才发现自己原来有个亲生儿子,又惊又喜,紧接着就把湛寻接回了凭州市亲自养着。
暮色四合里,暖色调的霞光,让人在这片墓地里感到几分怪异的温暖,远处的身影已经平静下来。
湛寻缩紧四肢,靠在墓碑上,嘴角平直,干涸的喉咙发出喑沉的撕扯声:
“你唯一喜欢我画画……可没画好……”
脸上被影子笼罩,太阳西沉的霞光被挡,眼底落下一片暗色,他看向前面的人,一瞬也未曾离开视线。
宋酌蹲下身,在墓前放下一束白菊花,清糯的嗓音也不禁缓沉了许多,“湛寻,回去吧。”
他被晒得通红,又滴水未进,嘴唇已经干出了一层死皮,连眼皮也是懒懒地耷着,像是疲惫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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