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 关上门, 暮云坐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对话。
孩子这种事其实很讲缘分, 她在妇产科轮转过,见过形形色色的夫妻或者情侣。
有些人不想要孩子,偏偏能在带着措施的情况下中那百分之三的几率;有些明明身体健康,备孕充足却迟迟怀不上。
-如果真的有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暮云摸了摸小腹的位置,她刚刚怎么回答的:那就有了再说?
暮云往后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忽然笑了。
原来, 有恃无恐是这种感觉。不害怕那个万一,因为知道他更加紧张。
也已经很难回忆起, 两年前得知自己可能意外怀孕时,那种担惊受怕的感觉。
感觉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我们结婚吧。
他这算是求婚吗?也太敷衍了一点。
暮云在床上滚了两圈,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过去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如果当下足够好,又何必再去纠结。
答应他吧?她知道患得患失是多么难受的事情,忽然有些不忍心。
可是,答应他什么呢?
当然不能是结婚。
暮云捏了捏脸,才发现自己一直是笑着的。
有多久没这样情不自禁笑过了?记不清。只是突然很迫不及待的,想要那种可以全心依靠的感觉。
她已经一个人,走了太久了。
笑着笑着,眼眶忽然又湿润了,她忽然明白,原来自己等的,一直都是他这句话。
-我们结婚吧。
不是“我们在一起吧”,也不是“你回来吧”,而是“我们结婚吧”。
暮云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准备去看看谢图南怎么样了,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怀宴:【你要不要来一趟医院】
暮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怀宴:【又下了病危通知】
如果情况不是特别严重,怀宴不会发这条消息,暮云整个人都恍惚了几秒。
拉开门,谢图南就在外面。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但暮云没心思问了,抓住他袖子,“送我去医院。”
“怎么了?”借着灯光注意到她眼角的泪,谢图南眉心蹙起。
“我舅舅可能……不太好。”暮云说的艰难。
路上暮云又给怀宴发了消息,但没有得到回信。车子堵在路上,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谢图南。”沉默了一路,暮云忽然开口。
“我在。”车子在红灯路口停下,谢图南握住暮云的手。
“如果我舅舅真的……”暮云垂下眸,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该怎么办。”
“暮云,这些都不是你造成的。”
“不……”理性的角度,可以这样说。但如果隔着生命,谁又能理性?
“他身体不好你知道吗?”谢图南问。
“不知道。”舅舅看起来一直很健康,商场打拼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暮云完全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
“你留下了纸条,告诉他录音只有这么一份,已经仁至义尽了。”
沉默。
良久后,暮云看着窗外说:“如果他一直心存歉疚,那我把选择的权利完完全全留给他,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
-
医院,心内科ICU。
所有人都在走廊里,医生进进出出,戴着口罩也看得出神色凝重。
有医生又拿了张纸过来让家属签字,反复追问下说了一句:“病人的求生意志或许不高,我们会尽力的。”
“……医生我求求你,你救救他。”陆媛几乎就要瘫软下去,“能不能让我进去跟他说句话。”
医生摇头,“家属在外面等候。”说完转身进了防护门。
陆媛拽着怀宴的胳膊往里喊:“张显成个王八蛋,你怎么这么懦弱,我嫁给你这辈子……”
“妈。”怀宴抱紧她,“别这样,这里是医院,不能吵,医生还在救人。”
“……还有救吗?”陆媛喃喃,看到旁边的暮云,“你怎么在这?”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谢图南把暮云往后拉了一点,身体挡在她前面,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妈,是我喊暮云过来的。”怀宴也拉住了陆媛,“她又没做错,你别这样。”
“没有错?”陆媛反问了一句,“那又怎么样,我也知道你爸错了,但我需要的不是对错你懂吗?我要你爸活着!”
“……”
这些吵嚷暮云都听不太清,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冗长的走廊,只能感觉到背后谢图南有力的手臂。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已经一片漆黑,郑主任从里面出来,摘下口罩:“暂时是稳定了。”
陆媛一下子脱了力,坐到地上,捂着脸呜咽。怀宴把她扶起来,轻声安抚:“没事了,去休息一会。”
“我不走,我要看着你爸。”
“您得先保重身体才有力气照顾他。”
“……”
声音逐渐远了。
“主任。”暮云似乎才回神,看着郑云柏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郑云柏想了想点头,“好吧。”
“暮云。”谢图南怕她受刺激,“里面……”
“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好。”谢图南妥协,“我陪你。”
“那不成。”郑云柏摆手,“暮云可以跟我进去,小伙子你在外面等着吧。”
谢图南捏了捏暮云的掌心,“别待太久。”
“知道了。”
消毒后穿上无菌服,跟着郑主任往里走。里头其实很安静,安静的甚至可以听到生命流逝的声音。
在外面的电脑上看了会生命体征,暮云走到门边,隔着最后一层玻璃往里看。
张显成浑身上下都插满了管子,旁边的检测仪上机械的跳动着数值。
“他醒过吗?”暮云问。
“没有。”郑云柏说,“前两天有段时间状态还行,但没有醒,现在又恶化了。”
“还有多少希望?”
“你也是医生,觉得这话应该怎么答?”郑云柏轻飘飘反问。
“……”的确问的很不专业。
郑云柏笑笑,“听说辞职了?”
“几个月前。”
“那天和九九提起你,聊了几句。”郑云柏顿了下,话锋一转:“还想读博吗?”
“读博?”
“外面那个是男朋友?”郑云柏的问题很跳跃。
“……嗯。”暮云迟疑了一下,但没否认。
郑云柏道:“当年你有机会直博的,你导师一直很看重你,如果打算留在北城的话,可以考虑念个博士。”
“……我会好好想想的。”念书这两个字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
“主任,我想进去说两句话。”
“去吧,我在这等你。”
“……”
里面更安静。
近距离看,病床上的男人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层皮,面黄肌瘦,毫无生气。
除了外在的治疗手段,生存意志对病人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或者换一种说法,就是信念。
病床上的那个人是不是在坚持,哪怕是透过冰冷的仪器,也可以感受得到。
有护士在给他擦手,暮云接过湿毛巾,仔细的擦着针管周围的皮肤。
“舅舅。”过了很久,她才轻轻的喊了一句。
“你怎么不醒呢,是不是不在努力。”暮云像是在和小孩子说话,“我们都想救你,都想你活着,你醒来好不好,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
-
走出ICU,谢图南等在外面的陪护椅上,旁边坐着的还有怀宴和九九。
“九九。”暮云摘了口罩,“你怎么来了。”
“正好值夜班,过来看看。”
怀宴看着暮云,眼神里有期翼,“怎么样?”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好。”怀宴点头,“你们先回去吧,有情况我再告诉你,已经很晚了。”
九九也说:“回去吧。”
“大哥。”暮云又去看怀宴,纠结了太久的问题:“如果……”
“别说傻话。”怀宴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发生什么我们都是兄妹。”
谢图南把暮云卫衣上的帽子给她戴上,握着她的手往前走。
-
回到家,阿姨重新坐了清淡的汤,暮云胃里还是难受,勉强吃了几口,去药箱里找藿香正气口服液。
“别乱喝。”谢图南阻止她。
“这是中成药,没事的。”暮云已经把吸管插进去,“喝完睡一觉能好受点。”
谢图南盯着暮云的小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那我让阿姨给你放热水,你早点睡。”
“你呢?”暮云把口服液的瓶子扔进垃圾桶。
“有几件事要处理,怎么了?”
“没有,你先忙吧。”如果忙完她还没睡着,就和他聊聊他们之间的事。
但可能真的累了,暮云倒在床上没一会就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十点。
睡了整整九个小时。
暮云伸了个懒腰,觉得胃里舒服了很多,脑袋胀胀的感觉也缓解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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