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以后什么时候能有新车,那就……以后再说。
要是张雁声听见就得嗤笑一声。
问题是,梁征他信啊!
“那说好了!说好了!”他恨不得跟他小姑姑拉个钩,把话说死!
虽然是旧车吧,但那是法拉利啊!
梁征都能想到,以后他开着法拉利回老家,那些老乡、同学们该是用怎么样艳羡的眼光看他,该怎么围着他奉承了!
至于那个他一直苦苦追求追不上的女生,到时候让她穿着高跟鞋,追着他的法拉利吃尾气去!
哼!
饭桌上,张雁声就发现梁征不仅心情非常好,对早上的事情仿佛全无芥蒂,而且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得意。
张雁声先感到奇怪,然后一想就明白了。
这辈子张寰既然第二天就不再搭梁征了,那不用说,梁莹莹肯定像上辈子一样,把家里的车给梁征开了呗。
张雁声扯扯嘴角,只微微一哂,低头继续吃饭,并不搭理他。
张寰虽然平时爱在家里和稀泥,但毕竟年龄、阅历和城府在这里摆着呢。饭桌上妻子和孩子们的各种神态都落在他眼里,包括梁征这小子。
对比梁征和张雁声,他心里暗暗称奇。这大女儿,短短这些天,简直仿佛脱胎换骨一样。
她依然对人冷淡,却不是从前那种全世界都欠着她似的生硬的冷淡。她的冷淡里带着疏离,要不是年纪小,很有几分高贵冷艳。
吃完饭梁征就迫不及待给梁莹莹使眼色,想赶紧去看看“他的车”。
梁莹莹笑盈盈地跟张寰说:“老公,小征从这边上班实在不太方便,也不好天天搭你的车耽误你时间。我想着要不然这样,家里那辆宝马先给他开着,你看怎么样?”
那台宝马是家里最便宜的一辆车,给阿姨买菜逛超市用的。张寰对这种小钱、小事,他的态度都无所谓:“行。”
梁莹莹笑吟吟地,矜持地带着梁征看车去了。
两个小的吃饱饭着急玩游戏看动画片,都跑掉了。
张雁声细嚼慢咽,也终于吃完了,推开碗筷说了句“我吃好了”,准备上楼。
“雁雁,雁雁!”张寰却叫住她。
张雁声回头,张寰笑眯眯对她勾勾手指。
张雁声:“……”
说真的,她不是真的十五岁的张雁声。所以她的记忆里,已经有很多年很多年张寰都没有对她做过这种轻松亲昵的神情和动作了。
张雁声条件反射地想起的,是她死了以后,张寰掉的那几滴眼泪。
是的,也就是几滴。那时候,他们已经变得非常生疏了,幼时的亲情已经磨灭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怨恨。
他后来给她办了一个算是昂贵的葬礼。墓地、墓碑、骨灰盒都昂贵,把她葬在了她妈妈的旁边。
到最后的最后,他也只还是拿钱打发了她。
张雁声心头滋味复杂,不咸不淡地问:“干嘛?”
她这些天虽然依旧冷淡,但比起从前动辄吵闹,已经让张寰觉得好太多了。张寰一点都不生气,笑眯眯地说:“走,跟爸爸说说今天都发生什么事了?咱们父女俩聊聊天。”
小厅的旁边,通着一个房间,有整面墙的酒架,有吧台。张寰有时候喜欢在这里喝两杯。作为一点生活的小情趣,他还会调酒。
张寰给张雁声调了杯无酒精的软饮,端给她:“好久没看见爸爸调酒了吧?这是你最爱喝的,尝尝。”
张雁声沉默片刻,接过来尝了一口,的确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她小时候喜欢看爸爸在吧台调出五颜六色的酒或者饮料来,像变魔术。
她会使劲鼓掌。
妈妈坐在一旁温柔地笑。
后来妈妈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把梁莹莹带回来了,那些时光都没了。
第33章
“今天怎么回事?给我发那短信?”张寰问。
张雁声冷笑一下, 说:“有人觉得自己是个大少爷,你不仅得给他发薪水,还得车接车送地伺候他才行。一个伺候不到位, 人家还不满意了。”
她把早上的事说了, 告诉张寰:“这种人你得把话说明白了。你说那种半含不露的话,有什么用。人家脑子里根本没那根弦。”
张寰却很高兴:“但是你听明白了。”
张雁声无语, 张寰却不在意地说:“那些人……明不明白无所谓, 反正翻不了天去。”
他见张雁声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呷了口红酒, 悠然地说:“雁雁啊, 你现在小,非黑即白, 嫉恶如仇的。你得长大才明白, 有些事就是得糊涂些。就说这些亲戚吧, 断是断不了的。咱们这种人家,那亲戚是永远不会断的。别的不说, 就你奶奶这么厉害的人, 你看你舅公那边拉拉杂杂一大堆亲戚的破事,她不照样得照应吗,还得让我照应。”
张雁声冷声说:“那也得分人。奶奶那边的表叔表姑起码不是白眼狼。”
“小梁不也没做出什么呢吗?”张寰说, “他要是白眼狼,等他做出什么再说, 现在……不至于。”
张雁声看着这个老男人,他糊涂吗?他眼睛里明明都是清明。
张雁声知道自己一直看轻了自己这亲爹。
他心里什么都明白的。
他只是权衡。局面在他可控、可接受的程度内, 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如前世, 张雁声和梁莹莹的矛盾,他一味和稀泥。
因为他更想让自己舒服。
张雁声感到嘴巴里面涩涩的。她狠狠咬住吸管, 咕咚咚大口地喝,掩饰住了情绪。
张寰并没有察觉。
这些天张雁声给他一种长大了成熟了的感觉,颇令他欣喜。他享受和女儿这样平静又亲密的谈话,乐于指点她一些人生道理。
只是他的“道理”,张雁声并不认同。她憎恨他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生哲理。
“但是有些事,不及时去纠正去控制,”她冷静下来,抬眼,“最后就会失去控制,变成你承担不了的结果。”
譬如张雁声的死,譬如张硕成的犯罪。
那时候张寰再也“糊涂”不下去了吧,偏偏他那时候又老了,于是终将被这些结果反噬。
张寰失笑:“你还挺未雨绸缪的。”
他不是张雁声,不知道未来。他此时还自信满满,觉得这个家的一切都在可控程度之内,可以让他过得舒服、轻松、愉快。
张雁声扯扯嘴角。
她可以努力改变自己的未来,但要改变张硕成的未来可是件累人的事,而且那其实也不是她的责任。她终究还是劝张寰:“别的也就算了,张硕成你总得好好管管吧。他现在这性格,你们夫妻再这么继续惯下去,以后有你受的。”
这一下子,就打破了张寰那种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良好感觉了。
“哎呀,硕硕这小子……”他忍不住呢喃,“要是你妈妈还在就好了,她最会管孩子了。”
从前,妻子把女儿管教得多么好啊。家里温馨舒适,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
但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话了!
前妻如果还在,张硕成就是外面的一个私生子,前妻难道还能替他管教私生子不成?
张雁声二话不说直接抓起玻璃杯砸在了他脚下!
玻璃碴子四溅,冰块和液体到处都是,弄了张寰一脚一裤子。
张寰狼狈后退,连连道歉:“爸爸错了,爸爸错了。哎哟,这嘴不听使唤,瞎他妈说话!”
张寰心里懊悔,这他妈的自己嘴巴怎么这欠呢,这说的是人话吗?这回完蛋了,女儿又得歇斯底里一回!
哪知张雁声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明明是怒到了极点的模样,可却一言不发。
她盯着在张寰,双目中的怒火都能让张寰想象得出她咬牙咬得有多用力,但她依然双唇紧抿。张寰被她看得狼狈又忐忑,可最终,张雁声只是霍然转身离开了。
张寰抖抖裤子,看着女儿的背影,怅然若失。
人怎么这么贱呢。
以前女儿成天吵闹,激动的时候歇斯底里地叫喊,流眼泪,他只觉得烦。
现在女儿明明成熟了长大了,甚至能控制自己的激烈情绪了,多么好的事啊。他怎么心里这么失落呢?
唉。
抬眼看见阿姨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他招招手:“哎,哎,收拾一下。”
自己抽了张几张纸巾,擦擦裤子,擦擦鞋面。一边唏嘘着,一边准备上楼。刚走到楼梯口,却听见了梁家姑侄俩的声音。
梁征抱怨:“阿姨买菜的车你给我开,不嫌丢脸吗?”
梁莹莹硬气地说:“不嫌!你看不上就别开,坐公交去!”
梁莹莹说给梁征一辆车开,并且告诉了他是一辆宝马。梁征一开始兴奋得什么似的。可是凡事就怕对比,等到了车库一看,在另外几辆车跟前,宝马就是一辆小破车。
梁莹莹还说漏了嘴,让梁征知道了这宝马竟然是给阿姨买菜用的车。梁征顿时就由欢天喜地,变成心生不满了。
他这看车的眼光,生生被张家的车库给拉起来了。
宝马算什么,街车而已。他看上了车库里那台劳斯莱斯库里南。这可比梁莹莹那台法拉利还赞啊!这车多爷们啊!是男人就该开这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