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儿 (路乔然)

　　走进客厅的时候，宿明琛依旧在沙发上呆愣愣地坐着，那张俊脸上毫无表情，手里还攥着个桔子。
　　宿振国手握拐杖，慢悠悠走到他对面坐下：“老白天的，也不去公司上班，坐这儿发什么呆？”
　　宿明琛这才缓过神：“爷爷您回来了，医生怎么说？”
　　老爷子冷哼了声：“能怎么说，没做手术之前，暂时死不了。”
　　看宿明琛表情一僵，老吴赶忙解释：“周医生说，现在的状态可以手术，也可以再调整几天，让咱们家里人自己商量商量。”
　　宿明琛握桔子的手一抖，他最近心态失衡，连“做手术”三个字都听不得。
　　他找遍国内外最权威的心内科方面的专家，都告诉他，这次的手术风险较大，这跟老爷子年纪有关系，技术再高没办法，毕竟谁也不能返老还童，很大部分都要看病人自己的身体修复能力。
　　孙子最近的变化宿振国一直落在眼里放在心上，看到他眼底的失落与无助，老爷子深叹了口气：“你跟爷爷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宿明琛垂睫盯着手中的桔子，好半天才将埋在心底的话问出来：“我想把眠眠追回来，爷爷您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老爷子眉峰一挑，那表情，似乎对臭小子的心事早猜出了□□分。
　　他双手握紧拐杖，语气铁面无私：“没有。”
　　这不夹带私情的回答，不仅宿明琛，连老吴都愣住了。
　　宿振国看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道：“当初给你创造机会你不好好把握，眠眠这么好的姑娘，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人家有这么掉价吗？”
　　一番话，将宿明琛说的瞬间僵在原地，他死死抿着唇，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以后不仅是感情，生活，还是工作，都是这样，做任何决定前都考虑清楚，不要脑子一热，后路都给自己断了，后悔都来不及，以前爷爷年轻力壮，凡是都能给你兜着点，以后再碰见什么事，还得靠你自己。”
　　宿明琛点头，心中的苦涩像墨水般蔓延开来。
　　*
　　苏眠是跟何秀慧一起吃饭，才知道宿爷爷已经出院回家了，据说手术日期也在安排。
　　她当天下午就请假回了宿家老宅。
　　苏眠到的时候，院子里没什么人，宿振国的主治医生正坐客厅跟老爷子说什么风险之类。
　　苏眠没过去打扰，便站在屏风后安静地听了会儿。
　　“这个手术主要治疗冠心病的一种治疗方法，血管堵塞后通过手术的方式连接一条血管把堵塞的位置绕过去……这个手术主要看个人的身体情况，虽然按照您现在身体器官状况，做手术风险大，但不做手术继续拖下去也不行……如果术后能挺过来，保持心情愉快无压力，寿命再延长十到十五年是没什么问题的……”
　　苏眠听的心尖一颤，医生的话再清楚不过，宿爷爷病，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等老吴送周医生离开，苏眠才慢吞吞从屏风后走出来。
　　宿振国本来还在沉思，看到小丫头后一楞，旋即笑呵呵道：“什么时候来的？”
　　苏眠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她走到宿振国身边坐下：“宿爷爷，医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宿振国拍了拍她手背，脸上的笑愈发慈善：“你宿爷爷我今年都七十四了，大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早就做好随时见阎王爷的准备，没什么怕的，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见宿明琛那个臭小子结婚生子，到了那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爸妈交代。”
　　老爷子语气轻松，却听的苏眠眼眶通红。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生死更重要，这是永永远远的离别啊。
　　看着身边的小姑娘，宿振国犹豫再三终于开口：“眠眠啊，爷爷有件事，能不能麻烦你？”
　　苏眠摇头：“宿爷爷，有什么事您直接说吧，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宿振国叹了口气：“虽然我做梦都希望你跟明琛能走到一起，但爷爷也知道，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不然也没法长远，如果我这次没挺过来，明琛他就一个人了，你三哥以后就麻烦你多看着点。”
　　宿振国这语气，像极了在交代后事，明明是不甘心，但却力不从心。
　　站在远处的老吴缓缓背过身去，无声摸去脸上泪水。
　　苏眠声音哽咽，拼命点头：“我会的宿爷爷，三哥以后就是我的亲人，我会把他当做哥哥一样管着。”
　　“可是爷爷……”小姑娘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我也希望您好好的。”
　　老爷子亦是眼眶微湿：“爷爷多希望你能嫁进宿家，可惜没机会了。”
　　从宿家回来，苏眠便心情低落，回工作室后只是一直埋头工作，连跟人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结果还没下班，居谨便双手捧着鲜花在门口等她了。
　　苏眠愣了下，放下手中的活，赶忙跑过去：“你怎么又出来了，背后的伤口还疼吗？”
　　居谨摇头，嘴角笑意温柔：“我一个枪弹都中过的大男人，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苏眠不敢认同：“那也要注意点，万一感染就麻烦了。”
　　男人将鲜花塞入她怀中：“饿不饿，今天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饭怎么样？”
　　苏眠看了眼鲜花，诧异抬头：“亲自下厨？”
　　*
　　宿明琛这几天失眠的厉害，听老吴说下午苏眠回来过，躺在床上更是辗转反侧。
　　等老爷子吃了药睡着，他一个人在阳台上坐了会儿，拿出手机给程谭打电话。
　　这小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电话那边热闹的很：“琛哥，今天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宿明琛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声音低沉的像一把旧琴：“在哪儿？”
　　“莱茵会所，向和硕也在，要不要来？”
　　“就你们两个？”
　　“还有其他朋友，老顾家里有事，就没过来。”
　　宿明琛起身，将精致的打火机送入裤袋：“没他更好。”
　　以前几个人出来玩，基本都是无聊解闷，娱乐居多，喝酒只是助兴，但今天琛哥来之后，气氛显然不同了。
　　宿明琛刚进门，程谭跟向和硕就察觉出不对劲，以往琛哥虽然高冷不苟言笑，但细细观察神色还是很轻松的，今天则像一块行走的乌云，气压低的让人不敢靠近。
　　果不其然，在包间坐了没几分钟，琛哥便一个人干掉轻松两瓶人头马，程谭跟向和硕互视了眼，身子下意识向后缩了下，完犊子，出门没看黄历，今天是个劫啊！
　　果不其然，宿明琛来了没四十分钟，程谭便跑去洗手间吐了两次，他跟向和硕喝的腿都软了，宿明琛也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宿明琛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海量，一对一就没有人干的过他，据说比宿老爷子年轻时还要能喝。
　　跟他们两个喝酒太不过瘾，宿明琛最后也不劝酒了，直接拿瓶子自己跟自己喝。
　　向和硕用胳膊肘撞了下身边人，压低声音道：“我跟琛哥认识那么久，就没见他心情这么差过，竟然也没发火，什么情况？”
　　程谭亦是满头雾水：“我听我爸妈说，老爷子这次病的挺严重的，有可能会挺不住，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我看不像，老爷子生病，他不在好好陪着，跑这儿跟我们喝酒，怎么也不像琛哥的风格啊？”
　　“那是……”
　　“等他把自己灌晕，咱们看可能套出点话来。”
　　*
　　除了上次的烧烤，苏眠还是第一次吃居谨最的饭，听居辰说，居谨厨艺不错，但很少进厨房，第一是平时工作太忙，第二就是，没人能让他有走进厨房的动力，他们家老爷子也不行。
　　所以，此时坐在餐桌前安静等待上菜的苏眠，心情是既忐忑，又有点受宠若惊。
　　带苏眠回家的时候还是二人世界，等居谨跟阿姨把饭菜端上来，却看见餐桌上还坐着个不速之客。
　　居谨淡淡看了某人一眼：“你不是跟朋友约好了要在外面吃吗？”
　　居辰死猪不怕开水烫，他笑呵呵道：“朋友可以天天约，你可不一定天天下厨，这么好的机会，不蹭一顿对不起我眠眠嫂子？”
　　苏眠满头问号，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居辰嘴巴甜，嫂子短嫂子长的，叫的居谨心情大好。
　　他状似无谓般点了点头：“也行，反正我们俩也吃不完，剩下的都是你的。”
　　这下轮到居辰满头问号，我真是你亲弟吗？怎么听这描述，更感觉像一头猪？
　　居辰这顿饭还真蹭对了，几年没尝过他做的饭，居谨的厨艺又上了几个台阶。
　　这几年，他为了开拓海外市场去了不少国家，独具地方特色风味的美食他都尝过，所以居谨做的饭菜更多的是中西合璧，视觉跟味觉上都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居辰吃的一头劲，嘴里塞着东西不忘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大哥，你以后就算不继承家业，开家酒店也能挤进世界百强。”
　　居谨扭头看向坐在身边的苏眠：“怎么样，合不合口味？”
　　苏眠点头，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嗯，很好吃，比外面的餐厅好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