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孜正要往下说,何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直直冲了过来,后面跟着紧皱眉头的朱浩宁。
她的心一揪,有种不详的预感。
何川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喷着酒气,醉醺醺地说:“来,田孜,我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甜蜜恩爱,白头到老!”
这话像淬了毒的尖刃,一刀刀割着他的心,也折磨着田孜。
她的脸立刻苍白起来,一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汪上了泪水,摇摇欲坠。
黄任智有点懵,但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何川催她:“磨蹭什么?!提酒杯啊!”
又转向黄任智,说:“这位兄弟也是,恭喜你抱得佳人归,来,咱们喝一个!”
朱浩宁赶快打圆场:“不好意思,他喝醉了,认错人了!”
刚才擦肩而过时他本担心何川现场发作,可他竟不动声色。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田孜在何川这儿已经是过去式了,却发现席间的他出奇地沉默,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
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怕是不妙,果然都在这里等着呢。
他揽住何川的肩膀就走,痴男怨女的事本和他无关,他也不耐烦管,但一个是他多年的合作伙伴,一个是他的得力干将,没碰到便罢,碰到了于情于理都得救个场。
“什么认错人了?”
何川一把甩开他,晃悠悠地用手指着田孜,说:“你是说她吗?我告诉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烧成灰我都不会认错!”
他眼底净是血丝,瞳孔急速收缩着,瞪着她,就像瞪着一个刽子手。
田孜的泪都浮成了光,光圈里只有何川因为愤怒变形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在视线中淡虚成模糊的影。
何川意犹未足,撕扯着衣服对朱浩宁说:“老朱,不怕你笑话,我只差把心扒拉出来了,估计扒拉出来她也不稀罕,人家嫌腥!”
他呼呼喘着粗气,眼中透出一种可怕的神气。
田孜眼睫毛一眨,晶莹的泪水顺着面颊静静地流下来了。
何川一下子哑了,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说:“罢罢罢,爱咋咋地吧,老朱,走,喝酒去!”
声音低沉喑哑,透着无法抑制的哀凉。
他说走就走,来去如风,剩下一个烂摊子等着田孜收拾。
一张纸巾递到了她眼前,她接过来按在眼睛上,简直不敢看黄任智的脸。
黄任智语气淡淡的:“前任?”
田孜抽了一下鼻子,低下头,说:“对不起,让你难堪了!”
“没关系!”
黄任智耸耸肩:“感情的事勉强不得的,不如你们再好好谈一谈?”
他们爱恨纠缠哪里是谈一谈就能理清的?可田孜和他解释不着,人家正正经经一个人,认认真真来找老婆结婚的,没义务做她的情绪垃圾桶。
黄任智已经起身了,说:“不急,你整理好心情通知我一声就行,突然想起还有个会要开,先走一步了!”
田孜“嗯”了一声,他已经非常有风度了,只是她的万千歉意都被封在口里,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黄任智走了,一面走一面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过早动感情,他一直以为田孜是个慢热理智的人,原来不是,只是没碰到对的人。
他并不觉得自己比那个闹事的男人差,可她看到他时眼睛是活的,血是热的,情感是沸腾且难以自抑的。
男女之间的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月老早早把红线都拴好了,无论是当事人还是后来者,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不过白添烦恼而已。
这样的事搁早十年前他可能还会热血上涌争上一争,可现在的他早褪去了激情,只想过点平和安稳的日子。
田孜明白,她已经失去了这个优质的相亲对象,连她那一肚子措辞委婉的话也一并省了。
这本是她想要的,但被何川这么一打岔,又完全不是那个滋味了。
第二天她去上班,朱浩宁特意抽空往她身边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看看她,最后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下了去。
何川后来怎么样?回去后有没有继续撒酒疯,有没有在生意伙伴面前落下什么笑柄?
不管脑子里怎么乱,田孜依旧努力管住自己,若无其事地工作生活,一个字都没问,只是那双充满血丝痛苦的眼睛总在她眼前晃,晃得她心烦意乱。
田存旺还是隔段时间给她送点东西,可能和保安混熟了,每次都能混进来把东西挂在她的门把手上。
田孜看着那些东西发呆,心里五味陈杂,她缺失的父爱居然在她修炼得钢铁不入时姗姗来迟了。
后来有一次她在家,听到门口有动静就“刷”地一声拉开了门,田存旺一抖,无所适从地看着她,好像做贼被抓了个现行。
田孜硬梆梆地说:“进来吧!”
田存旺“哎”了一声,扎着手说:“不用麻烦,我还得回去工作......”
“让你进来就进来!”
田孜加重了语气。
田存旺在门口磨蹭,说:“算了,我鞋子脏......”
田孜低头一看,鼻子立刻像呛到了冷空气,酸胀起来。
他穿了双老式的黑皮鞋,灰尘扑扑,鞋头绽着几道裂纹,垃圾桶里扔的都比这个强。
她恨恨道:“你怎么混到了这种地步?!”
稀少的童年记忆里,父亲一向家庭殷实,又爱漂亮,喜欢把钱花在衣服穿戴上,在小女孩的眼中父亲就是个衣着光鲜又遥不可及的存在,现在却从神龛上重重地跌落下来,跌得这样狼狈。
都是报应!
她应该觉得痛快的,可心里怎么枝枝蔓蔓地那样不舒服?
田存旺叹气:“一把年纪的人了,只要你们好就够了。我以前重男轻女只惯着你弟弟,你妈不许我看你我也就顺势算了,现在想想真是没脸见你啊,对不住啊,姑娘......”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起来,到底年纪大了,眼窝子这么浅。
田孜看不得他这个样子,粗声粗气地说:“行了行了,不进来就不进来,以后别送东西了,我不缺你这一口!”
顿一顿,发狠说:“我缺的时候你又不在,现在何苦做些亡羊补牢的无用功?!”
田存旺低头,用脚蹭着地:“振飞的事多亏了你朋友帮忙,不知道怎地这死小子就服他,说的话比圣旨还灵些。我们工作治病都是他帮忙安排的,要不然咱们田家早崩了,人不能没良心,就算你恨我,我还是要来谢谢你的。”
“哪个朋友?”
田孜后颈的汗毛一竖。
田存旺摇头:“我也没见过本人,他派了两个人帮忙安顿我们,也拒绝我们上门致谢,说有这精神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女儿,尽尽父亲的责任,孜孜啊,我真的很惭愧......”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田孜不想听他啰里吧嗦的忏悔,赶他走,又交待:“好好养你的病吧,不要老往这里跑!”
第二天就去商场买了两双斯凯奇的老人鞋,放在门卫那里,让他转交。
就这样,他们冰冻三尺的父女之情,居然歪打正着慢慢解封了,虽然来得这样迟,但也聊胜于无。
她不由地开始念何川的好,掐指一算,能摆平这摊破事,又愿意帮她的也只有他了。
何川那边并没有消息,可能觉得她正在和黄任智卿卿我如胶似漆,田孜踌躇着什么时候打个电话谢谢他,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有一天,在电脑前忙碌的她突然收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语气焦急,劈头就问:“何川是不是在你那里?”
田孜立刻坐直了身体,说:“没有!”
又飞快地问:“他出什么事了?”
对方叹了口气,说:“是我,大陈,咱们打过照面的。何川最近喝酒喝成了胃穿孔,好容易才把他带到医院治疗,刚输了一天液就自己拔掉管子溜了,现在医院到处在找他。”
田孜不说话,电话里的呼吸却急促起来。
大陈说:“妹妹啊,你给他吃点苦头我也是赞成的,可别弄出人命来呀!算了算了,不和你说那么多了,我还得满世界找他去!唉,我也是摊上了,我不管他谁管?没爹没妈,孤魂野鬼似的一个人!”
田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电话挂上的,下一秒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抓起包交代助理帮自己代办请假手续,她顿了顿,说:“请一周吧!”
小助理愣了愣,田孜是公司出名的工作狂,到现在为止没有休过一天假。
田孜看她惊讶的样子,补充了一句:“我得照顾病人。”
她打了个车,直奔何川的老宅而去,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一个地方。
院门虚掩着,她心里一喜,果然在这里。
秋意微凉,院子里的树叶草藤由绿转黄,转红,斑斓可爱,她却顾不上驻足,一口气冲进屋里。
何川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脸色颓败疲倦,桌上有几个歪三倒四的空酒瓶。
田孜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作者的话:我发现自己是个经不住表扬的人,哈哈,再给大家更一章,那啥,明天就不要等了,明天坐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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