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温柔 (沈惊春)

　　她的视线比她的手还柔，从他修竹般的眉开始描摹，移到他山脊般的鼻梁处，向下，是棱角分明的唇。
　　她别开视线，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她回眸，他抬眼，二人视线交汇，俱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方。
　　最后，是周熙昂先道：“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可是我觉得，”她喉咙涩了一下，“我都没有关心过你什么。”
　　她骄纵自我，习惯了当世界中心，在这场恋爱中，很多时候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
　　如果她能早点发现，发现他对沈修远过多的关注问询，或者发现他的家庭，发现沈夫人对他的欺辱刁难，也许他就可以减少很多伤害。
　　“是我不该迁怒你。”他望着她的脸，这双眼眸中的澄澈纯净一如当年，“我不该不喝你喂我的奶昔，不该那样跟你分手，不应该跟你说那些话，更不应该——”
　　他顿了顿。
　　“更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没有把你送回家。”
　　“我应该回去找你的。”
　　他亲耳从她口中听到那样的话以后，自卑，羞辱，愤怒，那些一直积压着的情绪翻涌上来，像是凭空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掴在他脸上。
　　如果连她也认为他是那样的人，那么对她来说，他又算什么？
　　一时的心血来潮？新鲜感作祟的玩物？
　　一旦她的新鲜感过去，他还是会成为被抛下的那一个，变成一个不值钱的垃圾，扔掉也不可惜。
　　她早晚都会抛下他。
　　既然这样，他便用一个更极端的方式，让她永远恨他，永远记住他，永远都忘不掉他。
　　爱不能长久，他总要想办法永远驻在她心里。
　　他知道这样做并不光彩，可对他来说，连存在都不光彩，又有什么是光彩的？
　　这么多年来，他终于能够站在她面前，对她说出这些未尽的歉意。
　　当然，并不打算奢求她的原谅。
　　他只是想，尽可能地，去弥补一些什么。
　　方曼姿听着他的话，埋藏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止不住。
　　“你让我觉得，我是不是哪里很差。”
　　“差的人是我。”周熙昂喉咙一哑，“是我配不上你。”
　　她摇头，抬起泪眼：“没有，没有。你很好。”
　　“读书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能给你。”他喉结滚动，咽下那些浮起的情绪，“没送过你像样的礼物，没给你最好的爱，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我不需要那些的……”
　　“别人都有，我想你也有。”他艰涩地笑了一下，“可我当时，实在给不了你。对不起，一直以来，委屈你了。”
　　他这样在她面前道歉，伞倾斜到她这边，他身子都湿了一半。
　　那样高傲的人，在这一天，终于在她面前，剖白了他所有的自卑。
　　那时，她把自己尊严看得很重，他也是。
　　他们都以为对方坚不可摧，自己才是感情中受害最多的那一方，所以谁都不肯低头，以冷暴力的方式结束感情，等着对方先来找自己，用以保护在爱情里的尊严。
　　那时他们都不懂，也不够成熟，最后还要花很长时间的成本才能明白，爱情本身就是一场献祭，人人都是祭品，早在把自己送上祭坛求神明垂怜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尊严。
　　方曼姿吸吸鼻子，抬手抹掉眼泪：“是够委屈的。”
　　“都是我不好。”
　　“嗯。”
　　她应了一声，抬手握住他撑伞的手。
　　他手背冰凉，被她温暖的掌心覆住，就像多年以前，她也是这样，总在不知不觉中，用一腔热意包裹他的被冰封的心。
　　她一双乌润的眼盈盈看着他，娇柔唤他，带了点儿鼻音：“周熙昂。”
　　“嗯。”
　　“那你以后，得对我很好很好，才行。”


第45章 邂逅
　　“不可以。”
　　周熙昂身子前倾, 凑近她，低沉耳语。
　　“要对你非常好，才行。”
　　她鼻子还堵堵的, 导致声音也有点软黏，不复平日任性骄纵的形象，配上发红的眼圈, 十足的小女孩模样。
　　她仰脸：“那万一你说话不算话，又对我不好，怎么办。”
　　她就站在他眼前, 没了嚣张的爪牙, 把柔软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他喉结滚动：“不会。”
　　“你说不会就不会……”
　　“再把你弄丢一次，我怎么舍得。”
　　听他细声哄她, 方曼姿心里这才满意一点，看他手里还拿着她的奶茶，说：“扔了吧。”
　　“不喝了？”
　　她吸了吸鼻子，自下而上看他, 眼睫弯而卷翘，眼尾有个浅浅的弧度, 像只小狐狸。
　　“想喝, 但更想你牵我。”
　　周熙昂的唇角漫上笑容。
　　“好。”恰好旁边就有垃圾桶, 他把她喝剩的奶茶丢进去，温凉的手掌伸到她面前, “牵你。”
　　重新搭上他的手，他的五指分开她的指缝, 与她十指相扣。
　　黑色雨伞罩住属于他们的一方天地, 二人在清凉的雨中依偎在一处。
　　“呃, 你牵得好紧。”
　　“怕你丢。”
　　“……那也不用这么怕。”
　　“以后都这个力度。”
　　“……”
　　方曼姿当即就要把手抽出来，一阵挣扎：“我不跟你牵了。”
　　他握得更牢，她抽也抽不动。
　　嘴角笑容加深：“晚了。”
　　-
　　车子行驶。
　　雨点细细密密打在车玻璃上，声声点点。
　　方曼姿的包打湿了一些，周熙昂身上也湿着，她在车上翻手帕，不巧，上次买的胃药翻掉了。
　　看到这胃药，想起上次装病的尴尬，她脚尖动了动，俯身把药捡起来。
　　默不作声放了回去。
　　她先拿帕子擦干包包，一边擦一边心疼，这可是真皮的诶。
　　擦完后，想找别的帕子帮他擦一擦，里面除了那盒药跟纸抽，还有一些医务用品，就没别的了。
　　她犹豫一下，干脆就拿刚才的帕子帮他擦衬衫。
　　周熙昂开着车，飞快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包干净了，才想起我来？”
　　方曼姿心里一虚，心想你事情还不少，辩解道：“包比较贵嘛。”
　　“谁才是你心中的第一位，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方曼姿握着他的腕子，替他擦手臂，他单手开车，肩颈线条流畅宽阔，气质成熟迷人，她看着看着心跳漏了一拍，嘴硬道：“那怎么了，包都陪我三年了，感情当然比你深厚。”
　　“没关系。”周熙昂随意应了声，“我有的是时间。”
　　“……”
　　有的是时间怎么，你还要跟一只包争宠吗？
　　有必要没必要啊！
　　方曼姿美女无语，帮他擦完这边手臂，帕子有些潮湿了，她把帕子叠一叠，低头擦他腰腹处。
　　肌肉硬硬的，透着些许热意，传感到她手上。
　　不愧是硬梆梆的男人，形容词果然都是有道理的。
　　“那个胃药。”周熙昂开口，“下车别忘了扔。”
　　“……为什么。”
　　周熙昂目不斜视：“你又没胃病，留它干什么。”
　　他这样说，她就什么都懂了，想起那天还在他演戏，她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你……都知道了？”
　　“我要是连这也看不出来，未免也太辜负你的苦心了。”
　　“啊。”她解释，“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你碰到她了，抱歉。”
　　“怎么总道歉。”
　　周熙昂开着车，右手伸过来，在她头顶上揉了揉。
　　她说：“我没想到她会到机场来发疯。”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周熙昂收回手，出言安慰她，“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你别放在心里就好。”
　　“那你也不要放在心里。”方曼姿收起帕子，眼眸低低垂下去，“我会保护好你的。”
　　周熙昂透过镜子看她，好像还在对今天的事情内疚。
　　他心里倏地一软，声音放柔：“那你要好好保护我。”
　　“嗯！一定会。”
　　“这可是你说的。”他用哄小孩子拉勾勾的语气哄她，“那以后，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
　　-
　　向威接了J家的广告，拍摄完毕到上线已经半月有余。
　　作为竞争对手，诺顿不可能不关注向威的动向。
　　近段时日，向威一直在对诺顿有意的项目进行争抢，诺顿一直避让，公司的核心团队对此已经颇有微词。
　　身为分公司执行总裁，周熙昂对此一言不发。
　　向威业绩如日中天，诺顿也不是一点事情都没做。
　　譬如。
　　在诺顿拒绝了J家的合作之后，那位中国区域经理又主动联系周熙昂，介绍了一笔新的合作。
　　“中国市场购买力越来越强，国际上很多品牌都想打开中国市场，这一次，我想给你们介绍一位老朋友。”那位经理用流利的法文说道，“M家，想必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他们经理是我多年的好哥们了，在宣传方面，我跟他推荐了你们。”
　　M家最早，或者品牌开创者最早，是给王室成员配制香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