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北大还是上清华 (浮瑾)

　　果然, 还没到五分钟, 房门就被敲响。
　　男人走进房间里, 顺手关上了门。
　　纪汀的颜值海报墙正对着走廊，以往看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这次温砚第一眼便注意到了——沈晋初的照片被贴在最上面, 和另一个男明星一起。
　　他半眯起眼睛, 迈步走近。
　　空气安静得出奇, 纪汀的目光也随着落到了墙上。
　　——清一色裸着上身的男爱豆。
　　“……”
　　当着男朋友的面, 看其他男人的腹肌, 好像确实有点过分。
　　纪汀想说些什么，但又怕温砚让她把海报全撕下来。
　　她抿着唇, 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温砚偏偏也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张照片。
　　本来纪汀早就习惯了这种视觉盛宴, 此刻竟破天荒地感到了几分羞耻。
　　滴答，滴答。
　　手腕上的秒钟缓慢走着，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终于打破沉默：“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什么？”
　　“你说，”温砚手臂撑在椅背上，身体微微往下压，嗓音也格外低沉，“觉得哥哥好看，想把照片贴在墙上呢。”
　　他倾吐出来的温热气息像羽毛一样淡淡地拂过她的脸颊。
　　纪汀梗着脖子仰头看他，咕嘟咽了一下口水：“好……好像是有说过。”
　　“行，那你记得。”
　　男人温柔笑了一下，指指最上面的那个位置：“贴在那。”
　　纪汀：“……”
　　-
　　夜色如水。
　　窗外月光薄纱似的倾落，时而传来啾啁的鸟鸣，昭示了夏日的生机勃勃。
　　温砚走到小姑娘藏书丰富的书架前，饶有兴致地一一打量过去。
　　她爱看名著和推理小说，也爱读文艺诗集和言情，可谓涉猎广泛。
　　竟然连《百年孤独》英文原版都有。
　　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
　　温砚修长的手指沿着书棱掠过，停在一本封面简单素净的笔记本上。
　　纪汀扫了一眼，忙解释道：“那是我初中的摘抄本。”
　　他仍颇具绅士风度地询问：“我可以看看吗？”
　　纪汀点头：“嗯嗯，当然。”
　　温砚弯了弯唇，将那个略显厚重的本子抽出来，翻开。
　　书页有些微微泛黄，墨香却依旧浓烈。
　　入目是一行可爱又舒展的圆体字。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毛姆《月亮和六便士》
　　下面还有批注：读完此书我感悟颇深，斯特里克兰力求挣破刻板理性，用自己最原始最野蛮的生命力去撞击社会秩序，最后获得了理性与非理性的平衡，找寻了生命的终极奥义，非常令人震撼。
　　他的目光继续向下逡巡。
　　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得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倍感安全的归属感。——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
　　批注：怪不得我每次上课被点名的时候，都回答不上问题。:）
　　旁边还画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温砚不由得轻笑了声，用指腹摩挲着那个滑稽的图案。
　　他开始想象——他的小姑娘在初中的时候，或者更早，也一定是个顽皮的孩子，仗着自己聪明便不认真听讲，爱与同学调笑，和老师作对。
　　她有很快乐的童年，在爱和呵护中成长，最后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爱的模样。
　　她那时的字迹略显稚嫩，却叫他爱不释手。
　　任何命运，无论如何漫长复杂，实际上只反映于一个瞬间：人们大彻大悟自己究竟是谁的瞬间。——博尔赫斯《塔德奥·伊西多罗·克鲁斯小传》
　　批注：对于纪琛，那个瞬间就是，他意识到我是他爸爸的瞬间。
　　温砚越往下看，唇边弧度越大。
　　这本书一开始是初中摘抄，后来便成了随笔，间或夹杂着名言名句。
　　——今天我去买零食，没想到老板看我是个小孩子，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就想坑我一笔钱。我跟他讨价还价，他还厚着脸皮向我要钱，太搞笑了。在此，我要引用木心的一句名言。
　　——对生命，对人类，过分的悲观，过分的乐观，都是不诚实的。看清世界荒谬，是一个智者的基本水准。
　　——行叭，我是智者。:)
　　字里行间都显示出小姑娘的灵动可爱。
　　温砚始终眼含笑意。
　　他随意地往后翻看着，差不多想合上的时候，眼神突然凝住。
　　好像是日记，似乎被不小心滴了水，墨迹晕染开出一朵朵小花。
　　纸张也有些发皱，仿若被主人一遍遍摩挲过。
　　2016.1.24 雨
　　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看的哥哥。他的眼睛很漂亮，总是含着笑意，一闪一闪的像宝石。
　　纪琛跟我说他叫温砚。
　　我一开始以为是“艳”，心里还想怎么这么娘，后来才发现是笔墨纸砚的“砚”。
　　我喜欢这个字，又好听又好看，给人一种端方君子的感觉。
　　他也确实是这样，总是很绅士，很有礼貌，也很成熟。
　　从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挺喜欢他的。
　　（ps：只是喜欢他的脸。）
　　2016.1.25 天气我懒得写了
　　阿砚哥哥当时高考时省前十，考进了清华经管学院，我好崇拜他啊。
　　我经常找他问问题，就是想和他多相处相处。之前还和田佳慧说，我绝对不会去问我会做的题，太矫情了，结果，为了和他搭话，我还是忍不住矫情了一把。
　　害，真香。
　　2016.1.31
　　好吧，我不只是喜欢他的脸。
　　我就是，挺喜欢他这个人的。
　　我喜欢听他叫我的名字。
　　他声音好好听。
　　哎呀，我语言匮乏了QAQ。
　　温砚看着这些小方块一样的段落，嘴角想上扬却又刻意压住。
　　他迅速瞥了一眼纪汀——小姑娘正坐在桌前看着别的书，对此一无所知。
　　他便心安理得地继续浏览。
　　2016.2.3
　　阿砚哥哥摸我的脑袋的时候好温柔。
　　我喜欢他这么做，甚至还想他揉一揉。
　　但我又觉得这个样子像极了阿胖。
　　嘁。
　　2016.2.8
　　我感觉我有点摸不透他。
　　2016.2.13
　　现在心情有点乱。
　　刚刚好像看到了阿砚哥哥的另一面。
　　我半夜爬起来去喝水，经过他房间的时候，发现他在打电话。
　　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用这么冷漠的语气说话呢？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平常的样子是假的。
　　但是，我还是好喜欢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希望能够多了解他一点。
　　温砚垂下眼帘，沉默地回忆那天的情景——
　　凌晨一点，他从梦里惊醒，手机一直在震，来电显示“Lisa”。
　　她从来不会顾虑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总是在半夜打电话过来。
　　他接起：“喂？”
　　“Andrew，我和你爸爸离婚了。”
　　是的，就是这么简短的一句话。
　　温砚没什么反应，只是觉得——所幸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不必强迫自己在人前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答：“嗯，知道了。”
　　后面女人还说了什么，他听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温砚起身，去把门缝关紧。
　　原来，那天晚上，这些都被她看到了吗？
　　温砚抿着唇，往下看。
　　2016.2.16
　　今天看了《罗马假日》。
　　阿砚哥哥跟我说，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是活不下去的。
　　他对爱情的态度好像很悲观。
　　我不知道他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觉得有点难受，还有点心疼他。
　　想多了解他一点。
　　2016.2.26
　　阿砚哥哥唱歌好好听。
　　我骗他给我唱了一首陈奕迅的《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我还录下来了，就当是他专门唱给我的吧。
　　他还说，希望我去清华呢！
　　开心。
　　2016.2.27
　　大骗子。
　　温砚怔怔地看着那三个字。
　　那处的墨水也洇开了一小片，字迹都快模糊不清。
　　他感到心脏有些发紧，骤然意识到——是她哭了。
　　2016.3.4
　　不要再想他了。
　　2016.3.5
　　怎么办，我真的好想他。
　　温砚指尖颤抖着翻页。
　　后面就没有日期了，是一小段一小段的文字。
　　全部有关于他。
　　——今天他祝我生日快乐了，高兴。
　　——要去清华了，好激动，动车上我都没怎么睡觉。
　　文艺晚会表演完之后，竟然碰到了他，真的不敢置信。我知道他其实不在乎我来不来，但是看到他我还是很开心。
　　我们在紫操谈心，他在我身边睡着了，我想亲他，但是忍住了。
　　他把男同学写给我的表白明信片扔掉了，我想告诉他他真的想多了，我只喜欢他一个人呀。
　　——10月26号，他的生日，我会记牢的。
　　——怎么办理综做不完呜呜呜，我想考清华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