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兮芮啊,怎么现在才回来,把我给想的哟,急死我了。”冷老太太说话很慢,但眉眼间都是疼爱和无奈:“以后出门记得捎个消息,我不爱用手机,但接电话总是会的嘛。电话都不打一个,你们看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就把家里人忘了。”
冷菁宜还是说不出话,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冷老太太慢吞吞坐到她身边,看到她手上的纹身,眼神更坚定了:“以后别走了啊,国外不好待,还是待在家里好……之后没再纹身了吧?哎哟哟,多疼啊。”冷老太太心疼地用粗糙的手指碰了碰冷菁宜手腕上的蝴蝶。
“不纹了。”冷菁宜轻轻道:“是疼的。”
冷慕宸松了口气,挥手示意大家都各自回房间,不要打扰冷老太太和所谓的二小姐。
冷老太太拉着冷菁宜说了很久的话,语气循循善诱,平易近人,一点也没有大户人家老太太的矫情气,和冷菁宜之前想的是不太一样。
冷菁宜学着冷兮芮乖巧可爱的语气,一直在与冷老太太聊天。她也听了很多冷兮芮以前的故事,有几个瞬间,甚至把自己带入了。然后她才猛然醒过来,眼前老太太的爱,没有一分是属于自己的。
都是属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死于最美年华的冷兮芮的。而她冷菁宜,只是一个长相气质与之相似的替代品,这份爱意的承接者。
十一点多,冷老太太身子架不住,冷菁宜喊了佣人,看着冷老太太被佣人扶着去了自己房间。她似乎还听到一句佣人说的什么,冷老太太今天睡得真晚,比平时至少晚了两个小时呢。
冷老太太笑着回:“今儿个高兴呀。”
一楼又没有人了,她把灯关了,坐在黑暗里。
冷菁宜鼻子酸酸的。她莫名其妙地有点想哭。
然后她真的哭了。冷菁宜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地啜泣,她不敢放肆地哭,这么多年来,每一次哭都是一个人。
独自坐了许久后,她慢吞吞地挪着步子上楼,整个冷宅静悄悄的,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坐在窗台上看月光。
她估计今晚又睡不着了。
“嗡嗡——”躺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冷菁宜没动,她懒。
“嗡嗡——”
“嗡嗡——”
“……”
冷菁宜啧了一声,皱着眉翻下窗台,拿起手机,是短信。
江延灼的短信。
冷菁宜没去想他是怎么拿到自己手机号的,反正江延灼要什么东西,自然是有一百种不同的方法可以达成目的。只是她觉得莫名其妙,明明他们有班级群,有什么事非要发短信。
然后她又突然想到什么,翻了一下班级群,果真,江延灼根本就没加高二零班的班级群。
行吧。冷菁宜无奈,回了个“?”。
结果江延灼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冷菁宜瞬间把手机扔出去。
手机落在地毯上,发出“咚”的声响。然后她走过去捡起来,摁下接听后吸了吸鼻子:“江延灼。”
带点鼻音。
江延灼皱眉:“你不开心?”
冷菁宜一愣,一直过了好几秒,她才回应:“没。”
江延灼烦躁地骂了一句:“啧。我马上到你家出门那个十字路口。”
“你早点回去吧,我睡了。”冷菁宜直接掐断了电话。
对面也没再打过来。
冷菁宜盯着渐渐按下去的手机,兀自叹了口气。
有这么明显吗。她轻轻咳嗽了两声,觉得自己声音也没有什么异常啊,怎么江延灼就觉得她不开心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开心。
十二点整。
冷菁宜披上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她不知道挂了电话之后江延灼有没有走,毕竟距离刚刚那个电话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江延灼是什么人,才不会真的在风里干等着。
但是她还是想走出去看看。
结果江延灼还真的在。打完电话之后,他没离开过这个十字路口。
他的围巾随意地搭在脖颈上,金红色耳钻随着在马路边呼啸而过的汽车灯反光,嘴角似有似无地勾着,跨坐在他那辆机车上,还叼着根细细的烟。
干冷的风中,他像黑暗里的火。
冷菁宜皱着眉走近:“你怎么还不回去?”
江延灼笑了:“你怎么又出来了啊冷祖宗。”
冷菁宜噎了一下:“江延灼。我那句我是你祖宗的话,就是随便说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每一次江延灼这么喊她,她都觉得自己下一秒要完。
“没有啊,”江延灼吐了口烟圈,嗓子里夹着烟味很性感,略微有点沙哑:“我当天王老子久了,觉得有个祖宗在我上头也挺好的。”
冷菁宜:“……”
“上次某人不是也说,下次考试要在我上面吗。”江延灼嘴角很坏地勾了勾,特意咬了那两个字的重音。
冷菁宜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知道男生多多少少会开点黄腔,不过她也不是小女生,对这个保持无所谓的态度。
她面色平平:“你脖子后面还疼不疼啊。”
江延灼明显一怔,小祖宗换话题换得很巧妙。
“怎么,”江延灼叹了口气,“还跟我提那个不长眼的?那人姓周,要不是因为你,他早就不会继续留在学校了——看我多给你面子啊。”
“没这个意思,就纯属关心一下。”冷菁宜保持着面瘫的表情。
“那我也关心我的同桌一下。”江延灼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黑巧克力递给她:“给你的。”
冷菁宜有点看不明白这位校霸的套路。
一块是什么意思?
“之前随身就口袋里塞了一块,不是刚买的,”江延灼啧了一声,“时间来不及了,怕你等。”
“结果谁知道要等这么久你才出来。”江延灼从车上跳下来:“我特么真是操绝了。”
冷菁宜回应以疑惑的表情。
“你怎么不懂啊操。”江延灼真是一肚子火没处发:“这不是听你语气不开心了,你又不愿意讲,我他妈只能来了啊。”
“我还能怎么办,凉拌吗操。”江延灼盯着她,漆黑的眸子发亮,因为风大,额前的刘海被吹开,碎发中分,鼻梁优越,眉骨高挺。
泪痣在眼角处,少年眉头皱起,举手投足都带着克制的情绪。
冷菁宜眼角其实是红的,不过她自己不知道。看着江延灼手里那块巧克力,她垂下眸:“谢谢啊。我真没事。”
“你他妈的眼角都是红的,跟蠢兔子似的,跟我讲没事。”江延灼扯过她手把巧克力放在她手心:“冷菁宜你记着,别特么拿你跟别人那一套说辞敷衍我。”
“给你东西就拿着,胃疼就直说,想哭我陪着,冷就穿我衣服,不会的题都问我。”
“在我这里,进退都由着你。”江延灼很轻地闭了下眼睛。
“但你最好别给我退。”
第15章
15
十环
周日晚上本来要返校,京城市突降暴雪。
京城二中临时决定取消晚间返校,并提醒全校师生夜间不要出门,务必注意个人安全。
江延灼此时在户外,调转车头往江宅开去。
傍晚,他盯着窗外的大风雨雪,烦躁地关了电视,刚想上楼。
轻轻地“咔塔”一声,随后是关门的声音。
是江仲鹤回来了。
父子两个很难得相见,因为江延灼一般都住在自己的高层公寓,很少会回来。
江仲鹤看见儿子还挺高兴:“哟。怎么今儿个想到回家来了。”
“没什么。”江延灼语气平平,身上却明显地带着低气压,更准确地说,是戾气。
江仲鹤这么多年混迹商圈,击溃了不知道多少竞争对手,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怎么?心情不好?”
上次沈淑生日会的事,江延灼要来讨个说法。
让冷慕宸带所谓的冷兮芮出席,说得好听是见见二小姐,其实就是在给对方下马威。江仲鹤不是善良的人,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让大家都知道,这位二小姐其实是冷家的私生女。然后让她遭人背后口舌言语,让整个冷家面上不好看。
冷菁宜虽然是毫不在乎,但是江延灼实在不看好江仲鹤这样的行为模式。做生意讲的就是堂堂正正,而他总是做些谋财害命,不太规矩的龌龊事儿。
而正就是这样的野心和手段,才让江仲鹤年纪轻轻有了今天的位置。江家是暴发起来的,不像冷家祖上还有那么长的渊源。
“我妈生日会上,是你指名道姓让冷兮芮来的?”江延灼并不想说什么客气话,一语击中要点,从不拐弯抹角。
江仲鹤动作一顿,似是笑了:“怎么?你跟冷家那个私生女什么关系?在我这里,你可以叫她冷菁宜。”
“她是我同桌。”江延灼嗤笑了一声:“说实话,您还记得我上高几吗。高一那年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您难得兴起偏要送我上学,然后把我送到了初中部。”
“你不说我还真不想问,但既然你今天说了,我身为父亲,也得跟自己儿子讲明白。”江仲鹤慢悠悠地坐在江延灼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没有接刚才江延灼的话:“我不是不知道,那天你跟她离开会场去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