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阴雨天气。
天空被一望无际的乌云所遮盖,一片灰蒙,什么也看不分明,像一团巨大的棉花被浸泡在灰色的海水里。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天色暗沉下来。
星星点点的灯光初上,却被空气中的潮湿晕染得没有多少光亮。电影城中有种“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诗意和寂寥。
姜晚栀早就吃腻了外卖,也想出来透透气,在紫霄阁二层的露台上吃的饭。
这是剧组里一个特色用餐地点,以烧烤类为主。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原因,往常很热闹的一个地方却并没有多少人,稀稀拉拉的,说话声音也不大,更突显出这雨后的独特气氛。
点完餐,唐穗去交菜单。
姜晚栀托着脸,看栏杆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微微出着神。
放眼望去,整座皇宫都被淡淡的雾气所笼罩。亭台楼阁若隐若现,缥缈若仙境,很应和“雾失楼台”这四个字。
身后忽然传来一熟悉的男声,他叫她:“栀栀姐。”
姜晚栀醒过神,回头,看见手里正提着把雨伞的楚生瀚。
眨了眨眼,看他只有一个人,好像也是出来透气的,她冲他招了招手,跟他说:“你就坐这里吧,这里只有我和唐穗。”
“那我就不客气了。”楚生瀚坐到她对面,把雨伞靠在一边。
“你想吃什么?”姜晚栀指了指旁边桌上的菜单,“我点的不多,你看看再加些什么,我请你。”
隔壁桌没有人,楚生瀚将桌面上的菜单和笔拿过来,细细思考着,又打趣说:“不愧是我栀栀姐啊。”
没一会儿,唐穗回来了,楚生瀚的菜也点好了。
楚生瀚这么一来,姜晚栀立即多了不少兴致,和他聊起天,并让他多点两听啤酒,感觉这雨天所带来的消沉情绪减去不少。
快吃完的时候,楚生瀚好像上来点酒意,话多到停不下来。
姜晚栀也挺爱听的,因为他说的都是组里的趣事,各种她闻所未闻的劲爆八卦。
譬如他正讲到,有一天,某位小演员认错了酒店房间,恰好那个房间的门没锁。进去之后,她因为拍戏太累,顾不得怎么收拾就倒床入睡……
“……然后呢?”姜晚栀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一旁的唐穗插不上话,仿佛一位老奶奶带着两个小孙孙,一直一副慈祥的笑容,默默地看着二人聊个热火朝天。
“然后……”楚生瀚晃了晃啤酒罐,空了,他于是把它搁到一边,“幸好那原房主是个女的。”
“她不是没锁门嘛,因为只是暂时出去一趟。”他继续说,“回来之后,她开了灯,也没发现床上有个人。床上那人裹着被子,睡得特别死,更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下好了,最后原房主上床睡觉,就‘啊——’地一声大叫,‘鬼呀——啊!救命!’”
姜晚栀愣了一下,随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差捶桌子大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唐穗也抿了抿唇。
“还有,还有个徐霰的。”楚生瀚也来了劲头,比比划划地说。
但说出这个名字后,他没再继续。
他迟疑地看了唐穗一眼,又看了看姜晚栀,随后跟唐穗说:“那什么,唐穗,要不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送栀栀姐回酒店。再说路上一旦下了雨,我这伞还大些。”
听两个人聊着,莫名就cue到自己,唐穗看了眼楚生瀚,又看向姜晚栀。
她这是询问自己意见的意思。
姜晚栀也明白,楚生瀚可能想跟自己爆什么特别劲爆的料,但碍于唐穗在场。
她刚才听得挺开心,此时面上仍挂着笑,于是跟唐穗说:“那穗穗,你先回去吧。今天早点回酒店休息,辛苦了。”
“……喔,好。”唐穗慢悠悠起身,“那你们好好聊,但也别太晚了,还不知道明天的天气能不能拍戏。”
“对了,这把伞我带走啦。”
姜晚栀笑眯眯冲她挥挥手。
楚生瀚扭头望了望远处的天空,跟她说:“栀栀姐,要不我们也走吧,路上再说。看看这乌云,一会儿说不定还要下暴雨。”
“好。”
果不其然,刚踏出紫霄阁,天空就开始落雨点。
楚生瀚把伞撑起来,并笑说:“我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你少吹屁。”姜晚栀笑他。
伞撑起来,她抬头一看,楚生瀚的这把雨伞果然很大,伞下站着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甚至不必担心被伞沿所落下的水珠给溅到。
回酒店的路上,楚生瀚选了条偏道,几乎没什么人。
他先和她扯了点别的。
直到走入一条小道,脚下是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两侧是朱红的宫墙,规律地排布着石质宫灯。偶尔经过一扇宫门,会有两根粗粗的石柱。
姜晚栀实在忍不住了,问他:“你之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徐霰怎么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对,我正准备和你说。”楚生瀚点点头,又走过一段路,经过了一扇宫门,停住脚步。
姜晚栀不得不随之驻足,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
看他神色有些纠结,转朝自己,缓缓地说:“其实这件事还挺隐秘的。但我只是听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酝酿了一下,说:“栀栀姐,你还记不记得,经常有人说徐霰对你不满,讽刺你是赞助商的关系户,但其实她……”
姜晚栀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其实她已经知道了——徐霰是副导演的远房侄女。
所以她并没有感到很惊奇,甚至还很平静。
所以看楚生瀚将伞压下来,整个人也俯过身时,她感觉有些不对,推了他一把,退后几步说:“你好好说话,别靠这么近。”
她不是小白,她对这种事情很敏感。
她知道,如果此时的不远处藏着个人,只要举着设备往这里一拍,他俩就一起玩完了。
不,她应该会比楚生瀚更惨。
不得不承认,艺人性别不同所带来的差别是很大的。譬如曾经一部很露骨的电影被禁播,男主演早已回归,女主演至今还处于被封杀的状态,无一点波澜。
“不是,栀栀姐……”被她这么一弄,楚生瀚有些尴尬,但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我就是想跟你说……”
与此同时,身后不远处,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以及一个男人慌乱的喊叫——“抱歉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下半句却已来不及出口。
姜晚栀和楚生瀚同时回眸,看见他被一群身着西装的男人给扯倒在雨水里,旁边是他的摄像机。
摄像机同样落入一摊积水,随后被一名身着西装的男人捡起,细细端详。
姜晚栀认得出来,那些人是宋靳野的保镖。
车灯穿透雨雾,宋靳野整理着袖口,不疾不徐地走在这样的暖黄色光晕里。
右侧是他的那位私人助理——周严森,永远板着一张脸,仿佛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左侧是一位贴身保镖,稳稳地给他撑着一把黑色雨伞。
他们一步步地向着这边走来。
一辆黑色宾利跟随其后,保持着缓慢的车速。连压过这样崎岖不平的宫道,发出的响动都微乎其微,更被淹没在愈大的雨声中。
车灯应该是后来亮起的,或者车子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否则两人不会毫无察觉。
姜晚栀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只是伫立在原地。
楚生瀚也是。
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来不及让人反应。
待宋靳野来到自己面前,她怂怂地看着他。
手指暗暗用力,掐着软肉,整理着思路,思考着该如何向他解释。同时又是一副倔强的表情,写满了“我问心无愧,我没什么错”。
但宋靳野心不在此。
下一幕让姜晚栀彻底震惊,也更加呆滞——
只见宋靳野一步上前,一把扯住楚生瀚衣领,将他连连逼退,最后把他狠狠地撞到宫墙上去。
那力道很大,姜晚栀肉眼可见,楚生瀚整个人都震颤了一下。
墙檐随之落下一串细小的尘土。
第8章 夜愿
楚生瀚手中的伞掉落在地,却没有雨落到自己身上来。
是宋靳野的人给她撑了一把伞。
姜晚栀在一旁有些无措,看宋靳野依旧是提起楚生瀚领子的姿势,垂眼看着他,深黑的眸子里显出冰冷决绝的光,像下一秒就要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名保镖始终跟在他身侧,为他举着伞,同时又很精准地不为楚生瀚挡去一滴雨。
楚生瀚就杵在那儿,被死死地摁在墙上,在宋靳野面前毫无气势可言。
可能是因为心虚,也可能是因为真的怵他。
楚生瀚属于小鲜肉类型,眉眼精致,像个很清俊的邻家大男孩;宋靳野则一身西装,剑眉星目。
从姜晚栀这个角度看,他下颌的线条十分凌厉。
纵然年龄相仿,出身却决定了阅历不同。宋靳野狠戾地看向他时,一双深邃的眼透出来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气氛无比僵硬、姜晚栀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做些什么时,宋靳野一拳给到楚生瀚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