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摆出置气的样子,不再等宋靳野回复,把手机收回包里,放到一边去。
也不等上课铃响了,她重新趴伏到桌子上,开始完成新一轮的学习任务。
宋靳野倒来了兴致,向她这边探过身子,看她像个被逼着写作业的小学生,受着气,腮帮子鼓得像金鱼,捏着笔的手指都泛白,一笔一划地做着基础物理题。
忽然又注意到她摆在最上方的笔记本,他拿起来看。
最上面写着一排黑色的字:学习计划表。
但被用粉色的荧光笔加上前缀:姐姐制定的。
周围又被涂上很多个彩色的爱心。
原本严肃的标题便一下子变了味道。
估计这个涂涂抹抹的时间,都能被用来做一道物理题了。
这么想着,宋靳野撇了撇嘴,将本子放回去。
姜晚栀后知后觉,一把将本子扯入怀中,气咻咻地瞪着他,像一个刚被抢走了玩具的小孩。
可惜不能出声,她无法抒发自己的满腔怒火。
但她灵机一动,把手边的演草纸翻过去,带着重重的情绪在上面写上自己想说的话:干什么啊你!乱动别人东西!这是我姐姐给我的!
写完之后,她很不客气地把纸往宋靳野面前一推。
宋靳野看完之后,只是发出一声轻轻的“切”。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姜晚栀狠狠地用鼻子出气,做出用拳头往桌子上砸的动作,发出无声的抗议。
宋靳野却笑了,笑得她无比抓狂,简直要被气晕倒。
*
从此以后,晚自习期间,高二3班的教室里再看不见姜晚栀的身影。
十月下旬的某天,她如往常一样,在桌面上摊开学习计划本,又时不时抬头看看黑板上记录的各科作业,收拾着书包。
一想到接下来的图书馆时光,她心脏就忍不住跳得渐重渐快,整个人仿佛被无边无际的粉红泡泡所包裹。
厉颜的声音却无情地将她从“梦境”里拉扯出来:“图书馆里还在开空调么?”
这句话很没头没脑——至少姜晚栀是这么认为的。
她愣了一下,看向她:“你也要去吗?”
还不等厉颜回答,她就很傲娇地跟她说:“但我不会和你坐一起哦!你也不准来抢我位置。”
厉颜低低地笑几声,托着脸说:“我对撩汉可没什么兴趣。”
“你……”
“我想说的是,”厉颜点点桌面,告诉她,“你快来例假了。”
姜晚栀张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啊……这……”
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未免也太让人感到尴尬了。
同时她也明白,厉颜为什么会问她:图书馆还在开空调么?
她怕她在特殊时期受凉。
姜晚栀思考半天,皱了皱眉,如实告诉她:“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
她好像从来没有关注过这点。
厉颜对她这样的神经大条习以为常,只能很无奈地挥挥手,一副“恕我与傻瓜实在无话可说”的样子。
“……”
姜晚栀抿了抿唇,冲她挥挥手说:“再见哦,我会注意的。谢谢你!”
出了教学楼,她近乎是蹦蹦跳跳地来到图书馆门前,并在这扇庄重气派的大门前放缓脚步,清了清嗓子,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仿佛一位虔诚的觐见者。
“你不会每天都三叩九拜地上五楼吧?”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
她差点被惊得原地跳起三米高。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讽刺她的人是宋靳野。他恰好和她同时到达。
或者说,他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目睹了她蹦蹦跳跳的模样,仿佛夕阳中放学归家的欢脱小学生,旁若无人……
姜晚栀越想越羞涩与气愤。
她咬着下唇,拉着两个书包带,却不得不乖乖地跟着宋靳野进入图书馆。
进入馆内,一切质问或反击的话都无法出口,因为所有人都要变成乖乖看书或学习的哑巴仔。
来到五楼,在熟悉的位置上坐好,她刻意感受了一下:图书馆里的空调并不冷。
她放下心来。
厉颜之所以这么关心她例假,不仅因为她是她两肋插刀好闺蜜,而且深知她有来例假时腹痛难忍的顽症。
姜晚栀自己也怕极了,所以总对这件事采取回避态度。
她好像一直都这么怂,从来没有改变过,只是越来越擅长伪装罢了。
无论面对难以解决的问题,还是面对所感到恐惧的东西,总是能躲则躲,能忘则忘,无路可退了就哇哇大哭。
她打开书包,首先拿出姐姐制定的学习计划本,摊开来,同时思考一个问题:听厉颜那么说,自己的例假很快就会来了,那明天就要开始采取措施应对了。
一旦姨妈造访,她肚子会不出意外地疼起来,说不定学都不能上,更别说来图书馆……
她风雨无阻的梦,好像第一次遇到了一个越不过去坎。
东西摆得差不多,正在她鼓着嘴惆怅时,小腹一阵绞痛。
“……”
靠……
她瞬间倒在桌子上,仿佛一位中弹的战士。
同时明白过来:她那该死的例假,好死不死的,竟然现在就来了!
她的姿势实在太夸张,哪怕宋靳野总是尽力无视她的小动作,这会儿也被吸引到注意力,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她旁边的桌面上敲了敲。
意思就是——你干嘛呢?
或者——你还好吧?
“呜……”
一点都不好!
姜晚栀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来不及计较宋靳野如此直男的反应,她转过脸,朝向他,掩藏不住极度的痛苦,无比艰难地用嘴型比出两个字:手机。
意思就是:把我的手机拿给我。
她白皙光滑的面颊上,瞬间沁出的冷汗不会是假的。
宋靳野沉默片刻,没在桌面上看到她手机,便将手伸进她校服外套的兜里,把手机拿出来。
他破例在图书馆中开了口,因为姜晚栀的五官愈发扭曲,一张小脸几欲皱到一起,情况似乎很危急。
他轻声地问她:“我帮你?”
姜晚栀疯狂摇头。
其实宋靳野这样轻声吐字,还挺苏的;又为了她破坏图书馆里的规矩,实在让她感动。可惜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去激动。
她唯一挤出的力气,都用在了伸出的右手上。
她从宋靳野手里接过手机,开始艰难地操作。
她本可以向厉颜呼救,但她实在不想听她数落自己。她甚至都能想象出厉颜会说些什么,且是以飘飘然的语调:看吧,我就说你例假快来了,能不能长点心!
厉颜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现在的自己却经不起丝毫刀子嘴,急需绝对温柔的照顾。
她手指于是毫不犹豫地落在[姐姐]这个备注上,后面还有一个爱心符号。
她艰难地在输入框里输入几个关键词:[图书馆,五楼,姨妈……救命!]
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煎熬地等了几秒钟,她收到姐姐的回复:[好,马上!]
姐姐对她例假的事更是了解。
姜晚栀近乎虚脱,松开手,手机“咚”地一声落到桌面上。
她半死不活地趴着,紧紧地捂住小腹,却对其中刀绞般的疼痛无丝毫抑制作用。
宋靳野一直看着她,并帮她把手机装回兜中。
他又观察了她半晌,伸出手,覆上她额头,摸到了一手虚汗。
但温度是正常的。
“应该死不了。”他轻轻地告诉她,“如果有需要,我扛你去医务室也不是不可以。”
姜晚栀:“……”
有病吧!他摸她额头干什么?这家伙不会以为,这世界上所有的不舒服都是源于发烧吧!
难道额头不发热就不会死吗?
她几乎快哭出来了,因为心里很崩溃。
她急于和宋靳野大吵一架,却没有丝毫力气。
……
当姜天爱找到两人时,宋靳野正对着电脑,却第一次如此心不在焉。
对于姜晚栀的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也无能为力。
姜晚栀既不用他把她扛到医务室,也没有喝他为她接的爱心开水。
她甚至将头转到另一边去,不想搭理他。
看到这一幕,姜天爱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姜晚栀身边会坐着宋靳野。
但她很快恢复常色,来到桌前,轻轻地唤一声:“栀栀!”
随后绕到桌子这边来,替她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听到姐姐的声音,仿佛看见救世主降临,姜晚栀瞬间恢复了几许元气,扭过头来。
在她旋转90度的视野中,是姐姐那只白皙的手,动作迅速而不失优雅,替自己将一件件物品收进包中。
当姜天爱收到最后一件物品——学习计划本时,她的手顿了一下。
因为那上面的字都是她写的,姜晚栀一直将它摆在最明显的位置。
宋靳野的目光同时落过来。
姜晚栀恢复了些力气,看他轻轻偏过头,便冲他挤眉弄眼,竟还有些得意。
仿佛在说:看吧看吧,我姐姐来救我了!我的神仙姐姐就是这么好!你看那个本子上的字,就是她写的!反正你没有这么好的姐姐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