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你破釜沉舟的一击对我和我母亲的影响我已经分析给你了。”落春将还剩一半残茶的茶盅递给品绣,意味深长的说道:“倒是三姨你,已经到了摽梅之年,眼看就要议亲,我听说三姨心高气傲,一心想着找个才貌双全,家境富裕的如意郎君,但是如果三姨如此行事,你觉得就凭着邢家现在的情况,又和唯一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的一品国公夫人亲姐姐闹得不可开交的你能够如愿吗?何况,就算三姨后面碰到了可心可意的人了,但是这世上,本就是‘成事困难,坏事容易’,撮合美满良缘,因为不是月老,没那个本事,但是搅黄一两桩婚事还是轻而易举的。除非三姨你剪了头发作姑子去,不然,三姨你还是好好想想,到底该如何行事吧。”
邢三姨被落春的话给唬住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拿手指着落春,顾左言他:“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年纪小,还是个孩子,可是你看看你,说的话,做的事,那一句,哪一桩像是个孩子所为?何况,你一个未出阁的名门闺秀,就这么大大咧咧谈论婚嫁之事,知不知羞!”
落春笑笑,说道:“三姨就当我是妖孽好了,我无所谓。不过还请三姨别想着转移话题,还是就我刚才的话好好想想,今后到底该怎么做吧,我这边可是说话算话,因此还请三姨日后行事三思而行,多多考虑几分。”
“行,算你狠,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以后没有必要,我不会在过府打扰了。”形势比人强,咽喉被人卡住了,邢三姨不得不服软,一跺脚,认输了。看着邢三姨转身要走,落春叫住了她,让品绣把伤药拿给他,说道:“三姨受了伤,还是上些药的好。”对着邢三姨手上的血痕扬了扬下巴,“这伤药是府里秘制的药方,用后不留疤。”
邢三姨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手上的伤痕,到底爱美的心思占了上风,从品绣手里接过药膏。将邢三姨打发走,本来笔直坐着的落春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真是累呀!纱织走到她身后帮她捏着肩膀,落春转了转脖子,叹道:“终于解决了。”品绣端过一碟点心放到她手边,笑道:“到底是姑娘技高一筹,抓住了三姑奶奶的软肋,想来,这回三姑奶奶该老实了。”
一语未了,邢夫人从外面进来。原来邢夫人在席上不放心,所以借口更衣,赶过来看一看。她进了屋,左右看了一下,没见邢三姨的身影,问道:“怎么,你三姨走了?”落春点点头,并说道:“母亲放心,三姨今后应该不会再给你找麻烦了。”
邢夫人并没有追问落春是如何解决邢三姨的,只是合掌说道:“要真是这样,那我可就念佛了。”将邢三姨的事情放到一边,她又想起一事,担心的说道““不过,你三姨刚才说全哥在书院受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落春知道邢夫人其实对邢家人还是有情意的,因此忙笑道:“放心吧,母亲,不用担心,没事的。舅舅去的是书院,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又能受多大的苦?不过是舅舅懒散惯了,所以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罢了,而三姨言辞之间又有些夸大了。如果母亲不信,回头派人去书院探望一下舅舅不就行了。”
“嗯,言之有理。”邢夫人被落春说服了。因为邢夫人是从喜宴上偷空溜出来的,如今见落春这边把事情解决了,她也就回去了。落春送走了邢夫人,也回到花厅和迎春她们汇合去了。
☆、第20章
夜幕低垂,喧嚣了一天的贾府终于安静了下来。虽然落春并没有参与婚礼,但是跟着闹了一天,期间又和邢三姨唇枪舌剑大战了一场,很是疲累。带着品绣和纱织,面带倦容的落春准备回自己的屋子,从贾母的正房后院走过,沿着后廊拐弯的时候,和低着头一路闷跑过来的迎春的奶娘正撞了个对面。
看到迎春的奶娘差点撞到了落春,品绣嗔怒道:“妈妈,这是急着干什么去,什么事让你连路都忘了看?这幸亏没撞到姑娘,不然若是伤到了姑娘,就算妈妈再有体面,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六姑娘?”迎春的奶娘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摸上了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前衣襟,态度不见平时的骄横,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这会有急事,所以……忙着赶路,一时没注意到。”而后反应过来,白了品绣一眼,斥道:“这六姑娘不是没事嘛,小蹄子,你别在这里乱吓唬人。我这会没时间和你在这纠缠,回头找你算账。”说完就行色匆匆的离去。
纱织见状,嘟囔了一句:“真是无礼。”落春回头看了迎春奶娘一眼,什么也没说,迈步向前。进了屋子,品绣就吩咐小丫头们捧来脸盆、巾帕、耙镜等物来帮落春洗漱,换衣。落春坐在矮脚塌上盥洗的时候,品绣说道:“我看姑娘今天一天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要不我让厨房给姑娘做一份三鲜猫耳朵汤当宵夜可好?”
在这个时代,吃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地位。而府里为了表示对下的慈悲,规矩是主子吃荤腥,下人也要有肉吃,因此满府上下都是肉食动物,所以府中的口味是多肉多油少蔬菜。平常的时候,虽然油腻大,但是席间还是有些相对比较清淡的菜色,但是在今天这种重大喜事中,为了彰显府中的富贵和气派,满桌的山珍海味,多是荤菜,就是有那么几道素菜,也要十几只鸡鸭来配,再加上用的又都是荤油,所以油腻的很。
这样的筵席,不要说吃,就算看,都觉得腻,落春觉得自己都没法下筷,所以挑挑拣拣之下,吃的并不多。经品绣这么一说,落春顿时觉得有点饿了,先是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之后说道:“还是算了,为了琏二哥的事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忙了好几天,今天恐怕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他们也够累的了,还是不用麻烦了。”
品绣打开平日里放钱的螺钿柜子,一面开了抽屉取钱,一面笑道:“有什么麻烦了,什么都是现成的,姑娘要的又不是繁琐的东西,一会儿就得。恐怕他们还巴不得呢,毕竟姑娘哪次都没让他们白干活了去。”对着落春晃了晃手中的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就咱们家里的这帮人,什么成色又不是不清楚,看到这个,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哪里还会喊了累字,保准屁颠屁颠的给姑娘做好,送过来,”说着招来小丫鬟络儿将钱给她,让她去厨房吩咐去。
纱织将杏仁绵羊油递给落春,接着品绣的话茬说道:“都说二太太家管的好,宽厚怜下,下面的人提起她就夸。可是要我说,二太太也未免太惯着了咱们家的这帮人,惯得一个个鼻孔朝天,跟大爷似的,明明每个月府里发着做事的月钱,但是姑娘这边指派什么事,都要单独拿钱出去,闹得姑娘的月钱大半都花在这上面了,这股歪风邪气实在该刹刹了。”
落春笑着接口:“你说的很是。如今琏二哥娶亲,琏二嫂子已经过了门,回头等琏二嫂子接手管家,宽泛日子过惯了,到时你别抱怨她严苛就行了。等将来若是哪天你犯到琏二嫂子手里,我可不会去给求情。”
啊?纱织立刻被吓住了。看着纱织垮着一张脸,品绣走过来,戳了她腮帮一下,笑道:“给你个棒槌你就当真,连姑娘是在和你说笑都听不出来,你也不想想,琏二奶奶管家,二太太怎么肯?”品绣才不相信王夫人会把管家的权力交出来,交回大房手中。
“我可没说笑,我是说真的。”落春神情严肃的说道:“这不是二婶想不想的问题,毕竟荣国府是大房的,当初不过是琏二哥的母亲过世,我母亲没那个能力,所以老太太才让二婶暂管一下,如今琏二哥已经娶亲,长房长孙媳已经过门,若是再让隔房的婶子帮着管家,这算什么事?届时就算二婶不想交权,父亲也不会答应。”
贾母偏心二房的事情府内皆知,纱织想了一下,问道:“可是老太太会答应吗?”虽然王熙凤和王夫人都是王家人,但是因为王熙凤嫁给了贾琏,是大房的人,纱织她们自然而然的把她视为同一国的人。作为大房的人,她们自然是盼着大房好的。如果是大房管家,府里的情形自然会大不一样,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明明继承府中爵位的是大房,但是因为管家的是二房,所以二房的奴才无形中高出大房一头。
落春笑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届时只怕第一个提出让琏二嫂子管家的就是老太太。”贾母为什么偏心二房,难道真的事因为二房可心吗?或许有那么一点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平衡”两个字。尽管这个时代讲究孝道大于天,但是单靠“孝”字贾母是无法压服两个儿子,从而说一不二的。只有大房和二房打擂,贾母才能稳稳的做个屹立中央,做个还能说话算话的老封君,不然若是力量完全偏向哪一房,她说的话还有谁肯听?如今,贾母年老,多年不理事,二房执掌府中大权多年,府中的人渐渐都被王夫人收服,天平已经倾向二房,这个时候贾母自然要加重大房这边的重量。
何况,以前贾赦不过是因为自己这边没人,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让王夫人这个弟媳帮着管家,如今自家正经的儿媳妇娶进门,自家有人了,又怎么可能会让王夫人一直掌权下去?何况,以王熙凤的个性,她怎可能不去争夺管家权,安安分分的守着自己的小家?如果没有这个资格也就罢了,但是身为长房长孙媳,当家理事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