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冯听白开车带许怀星赶过来,此时冯奕的房门四敞大开,他人站在窗前背对门,冯听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人和他认识的不一样了。
很小的时候,冯听白觉得他这位大哥高高在上,只能仰望,现在仰望的人正背对他,脊背透着不符年龄的沧桑,冯奕他把秋初硬生生染成了冬末。
“大哥。”冯听白叫他。
冯奕听到了,但他没回头,只轻轻地嗯了声,声音倒是没怎么变,甚至可以说一如当年那般充满活力。
“你开着门是怕贼撬不开么?”说完,冯听白顺手把门拉上。
冯奕没接话,回到上海心里没这么多情绪,可回到镇远,他的情绪开始翻滚,翻滚到几乎像掀天海浪就要把他淹没。
‘拾光’对过是‘夏至’,许筝当年最常去的酒吧,冯奕不喜欢那些地方,就在门口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台阶上抱着书等她,经常等着等着靠着门睡一觉,等再醒的时候,许筝已经站他面前笑了,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只知道她笑得真好看,眼睛里有星光。
回忆像把钝刀,在心口窝反复横切。
真的疼,也真的没办法。
许怀星始终没说话盯着他的背看,她和许家其他人不一样,许家人嘴上恨冯奕,心里也恨,但是她只是嘴上恨,她知道许筝多喜欢这个人,所以她心里也跟着恨不起来。
像是感觉到有人看他,冯奕突然转过身,在看到许怀星的刹那,眼里的期待化为乌有,他勾勾唇:“还以为你们长得像,没想到半点不像。”
她们俩半点都不像,从五官到性格都不像,许筝长得是眼尾上挑的丹凤眼,许怀星长得是眼角下压的桃花眼,再说性格,许筝是真的喜欢热闹,但许怀星是因为孤独,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孤独,才去凑热闹。
这俩人,不一样的。
冯听白低头就看到许怀星耷拉着眼皮,神情低落,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张嘴就说:“她做自己就够了,用不着像别人。”
这话够呛人,但冯奕没觉得有什么,反而仔仔细细观察起了两个人,过了会儿了然地笑了笑:“不是我说,你这跟我当初的事儿还真没关系,自己不行怪不得别人。”
许怀星不知道冯听白有段时间心里别就,又不知道跟谁撒这个气,一股脑的把气都撒给冯奕了,那段时间每次喝多跟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不怪你么,怪你。’
当时冯奕早已千疮百孔,不在乎自家弟弟再上来捅几刀,但自家弟弟克制,没真捅过刀子,只说怪他,不提别的。
“没不行。”冯听白嘟囔。
许怀星看着他,硬生生的察觉出这句话里有丝娇嗔的意味,她私底下以为,别看冯听白三十岁的人了,在长辈面前也还是想做个孩子。
有能让他做孩子的人,其实挺幸运。
他们这个岁数到了,不说撑起家吧,也不能再让父母担心,在父母面前拿出的都是自己最成熟的那面,所以还真没几个能让他们做孩子的地方。
第二十六章
“冯听白。”站他身后, 许怀星突然开口。
冯听白回头,背后的光透过来,显得他的脸有些暗。
“要不我先回去?”许怀星试探着问, 话音要落不落的时候, 冯奕转向她,明明也藏在光影里, 可他和冯听白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片刻后, 冯奕凉凉开口:“回去干嘛?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么?”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许怀星有点惊讶地摇摇头,她刚刚只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冯奕说话不是很方便,既然冯奕这样说, 也就是表示他并不在意。
冯奕低垂着眼眸,扯了两把椅子过来,又走到门口将四敞大开的门关上。
夕阳渐渐落下, 屋里光线逐渐昏暗,冯奕终于将灯打开,白炽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等适应光线后就看到冯奕坐在地上,他的前面摆放着几张信纸, 信纸上头有的是标记, 有的是文字, 冯听白和许怀星也从凳子上起来, 坐到地上。
冯听白不明白自己大哥拉来凳子有什么用,最后还是要坐到地上。
他低着头, 五指按在泛黄信纸上, 很快抬眸对上冯奕:“许筝写给你的?”
冯奕点点头。
他这个人变化有点大,脸颊全部凹进去,眼睛也不比那年有神, 看着像是被什么抽走了其中光彩。
冯听白拿起其中一张,上面是画着两个小人,一个对另一个比心,另一个接收心后捂住胸口,发/射/心的小人小面标着X,接收心的小人标记着F,许筝、冯奕。
“这是以前的信?”许怀星问。
这才冯奕过了会儿才缓缓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从进门开始冯奕所有的动作都像是比旁人慢半拍,许怀星发现这个问题,冯听白也发现了。
冯听白直接起身,重新坐回到座位里,抱起胳膊对着冯奕:“你应激了?”
几秒后,冯奕点点头,他脱力地靠在床沿上,整个人开始流汗,不过几十秒,冯奕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湿漉漉还滴着水。
“你回上海吧。”许怀星开口。
在镇远他们几个都不大对劲,许怀星没日没夜做着同样的噩梦,冯听白好像也被人盯上,就连刚下飞机不久的冯奕已经开始应激。
此时此刻,冯奕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下飞机、到镇远的这家酒吧,包括站在窗边看到‘夏至’,他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个应激反应从看到许怀星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他只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像在海里,随着波浪起起落落,虚妄到抓不住边。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等冯奕在有意识已经是三天后。
他睁开眼看到洁白棚顶,转头又看到站在床边的许怀星,和,坐在凳子里的冯听白。
冯奕转过头闭上眼。
目睹全过程的许怀星、冯听白:“......”
过了会儿冯奕闭着眼开口:“这是哪儿?”
“上海。”冯听白。
三天前几个人才刚刚见面,冯奕直接晕倒,送到镇远医院后,医院建议转院,他们直接联系了上海这边的私立医院,隔天随医院的车回了上海。
许怀星只跟家里请下七天假,家里人害怕她会像上次那样逃跑,拜托冯听白一定要看紧许怀星,必要时候可以联系他们。
“哦。”冯奕并不打算睁开眼,他打算继续睡。
冯听白起身将凳子往后拉了拉,接着站着开始复述医生的交代:“病人受过严重创伤,已经发展成PTSD,可以药物治疗辅助心理干预,也可以干脆找到应激/源头,避免再受刺激。”
他的语调很平,没什么起伏,但听到冯奕耳朵里老觉得冯听白很无奈,也不能怪他无奈,就连冯奕自己都觉得无奈。
人怎么会对人产生应激。
这些年冯奕不肯回国,一来是逃避和许筝有关的一切,二来是他每年的心理测试都没过,他的私人医生不敢让他贸然回到熟悉的城市。
回来,看到有关许筝的人事物,想到许筝这个人,心里的负罪感会更加严重,这些年冯奕恨自己的程度不比许家人的轻,他知道如果当年相信许筝的话,用点心去保护她,事情最后未必会成现在的样子。
可惜,悔之晚矣,除了折磨自己,冯奕找不到别的出口。
“医生还说,你在服用精神类药物,这些药物或多或少有些副作用,他建议你解决问题,不要总是逃避。”冯听白的声音里加了点感情,但很干,像是刻意隐藏着。
“逃避。”冯奕伸手拉起被子,把自己藏在里面。
冯听白上前,手指刚刚碰到被子,余光中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拉住他的手腕,不用转头也知道这是许怀星的,但他还是抬头了,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许怀星。
只看到许怀星很轻很轻地摇头,接着用口型说:“先跟我出来。”
几秒后,冯听白把手松开,他们一前一后走出病房,一直走进楼梯间关上门才停下来,许怀星靠着墙,神情恹恹的,冯听白就站在她面前,不远不近,但刚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你,”冯听白迟疑着:“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世界可能疯了,”许怀星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冯听白:“冯奕和我想象中的那个懦夫不一样。”
“逃避不算懦夫?”冯听白问出曾经许怀星的肯定句。
许怀星摇摇头,很快轻轻地开口:“真的不算,冯奕精神状态不算好,心里的坎儿一直没过去,这个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回国,这算不上懦夫。”
比起冯奕,好像冯听白更像是个懦夫。
许怀星就站在面前,可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
“这世界挺操/蛋的,它使劲儿让圆满这个词不能圆满。”许怀星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种话,但她在医院待了三天,昨晚冯奕抽搐帮医生按他又和冯听白睁着眼睛守到天亮,她现在脑子已经有点不清楚。
明明该恨的人,在见到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已经把自己折磨到不成人样,那股恨意就那么轻飘飘的散了,散完她连个支力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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