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楼是神经外科的住院部。
相比于七楼,十七楼的环境对陶桃来说比较陌生,但三天下来,她对这里也算是比较熟悉了,走出电梯后轻车熟路的来到了1718号病房。
1718号病房在一条走廊的最里侧,十分安静,病房里也是三张床位,但并没有住满,仅有靠窗的那张床上住了病号,就是那位不知身份的年轻男人。
男人依旧在昏迷中,病房内安静的仅有医疗仪器运作的声音。
病房内的窗帘没有拉开,光线晦暗不明。
陶桃动作温柔地推开了房门,步伐轻柔地走进病房后,第一件事就是拉窗帘。
两片淡蓝色的布料被拉开的那一瞬间,明艳的阳光如水般倾泻入室,映在了少女白中透粉的漂亮脸庞上,也映在了她身后的病床上。
阳光明亮的刺目,陶桃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躺在病床上的那位昏迷不醒的病号的眼皮也有了轻微起伏。
随后陶桃把窗户也打开了,通风透气,然后转身,朝着床头柜走了过去,先把花瓶里的那束已经干枯了的旧花拿出,插上了刚带来的新鲜小雏菊,再然后弯腰俯身,从病床下方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塑料盆,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她手中端着的白色塑料盆中多出了半盆清水,一块干净的白毛巾搭在盆的边缘。
走回病床边,她将脸盆放到了床头柜上,拿起白毛巾在清水中仔细投了一遍,拧干,叠成规矩的长方形,开始为男人擦脸。
初见时男人浑身是血,又是夜晚,陶桃压根没注意到他长什么样,第二天清晨来到病房的时候,她才看清了他的容貌。
他竟然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
明亮的光线下,他的肤色冷白,面如冠玉,棱角分明。
虽然他还在昏迷中,但陶桃手中的动作还是很轻柔,毛巾先轻轻擦拭他的额头,然后是俊朗的眉宇、高挺的鼻梁、浅色的薄唇、线条削瘦的下颚。
擦完脸颊,她再次投了一遍毛巾,又开始为他擦耳朵。
他耳廓的形状也很好看,白皙有型,真如同玉雕出来的人。
两只耳朵全部擦完后,陶桃再次把白毛巾投进了盆中,接下来,她要为他擦身体。
两天前第一次为他擦身体的时候,她特别不好意思,但护士要求家属这么做,要保持病人的体表清洁,不然容易生疮。
刚满二十的姑娘,第一次零距离的触摸异性身体,她害羞到了极点,所以第一次她几乎是全程闭着眼给他擦的,而且擦得还特别囫囵吞枣,相当的应付了事。
第二次擦的时候,她比第一天仔细了一些,不过依旧不好意思。
今天就该是第三次了。
陶桃决定,这次要好好地给他擦一擦,因为这个人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在生死面前,男女之别都是小事。
她的能力有限,帮不了他太多,只能帮他保留最后的干净与体面。
这么好看的人,不能好好地留在人世间,也是可惜。
陶桃不由生出了几分惋惜,轻叹了口气,再次开始摆毛巾,然后将拧干的毛巾叠好,搭到了盆边。
病号服是蓝白相间的布料,纽扣造型。
陶桃从病号服的最上面一颗纽扣开始,依次往下解开纽扣,病号服微微敞开,逐渐露出了男人宽阔紧致的胸膛与线条分明的腹肌。
两天前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体的时候,陶桃羞耻到了极点,脸颊涨红,血管几乎爆炸。
但是今天,她已经没有了这种羞耻的感觉,毕竟,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她的心里只剩下了对弥留之者的尊敬。
然而,在她解开最后一颗纽扣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嘶哑低沉的质问:“你在干什么?”
第2章
陶桃浑身一僵,猛然抬起了脑袋,瞪大了眼睛盯着忽然醒来的男人,神色中尽显震惊与诧异,仿若亲眼见证了起死回生起的奇迹。
“你终于醒了!”她的声音中还透露着难以忽略的惊喜与激动。
但是她的惊喜与激动,并没有打动程季恒。
程季恒根本没有理会她,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就好像病房里根本不存在第二个人一样。
他开始试着活动身体,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四肢百骸像是被灌了铅,整颗脑袋又昏又胀,像是塞满了棉花。
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了解,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不能自由行动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程季恒的脸色更为阴沉了几分,终于将目光对准了陶桃,眸色漆黑深沉,冰冷无比,启唇质问:“谁派你来的?”
陶桃一愣,满目茫然。
与此同时,她还有些不安,因为这个男人的眼神和气场实在是太过摄人。
此时此刻的他,像极了一头刚刚觉醒的狼,眸光深邃锋利无匹,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警觉与危险的气息。
“没人派我来。”她实话实说,“我自己来的。”
程季恒懒得跟她周旋,再次冷声质问:“柏丽清还是程羽依?”
显然,他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依旧对她充满敌意。
陶桃无奈到了极点,但却没有生气。
她并不傻,正常人睁开眼后见到陌生人,第一反应应该是询问:“你是谁?”,而他问得却是:“谁派你来的?”
所以她猜测这个男人应该是有仇家,现在之所以躺在医院里,说不定也是拜仇家所赐,所以他才会怀疑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陌生人——这可以说是一种本能反应。
想了想,陶桃开始自证清白:“你说得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如果你不想被打扰的话,我现在就走。”
程季恒不置可否,一言不发地盯着陶桃,目光依旧冰冷锋利,似乎是想把她看穿。
陶桃明白他还是不相信她的话,叹了口气:“我要是想害你,早拔你气管了,不会让你活到现在。”
程季恒:“……”
陶桃询问:“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医院的么?”
程季恒回想了一下,毫无印象。
陶桃只好把那天晚上和他昏迷后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下,然后又问:“现在你相信我了吧?”
她的眼神和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期待,期待着自己洗刷冤屈,被贴上好人印章。
程季恒看出来了她的急切与期待,却依旧不为所动。
他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认定了,这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美而不艳,甜而不腻,百看不厌,神色中尽显天真与灵气,完全不沾染尘世俗气,看起来美好极了,很难让人对她产生敌对与厌恶的心里。
正因如此,他才要对她多加防备。
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美好的事物存在,如果有的话,也是为了欲盖弥彰,掩饰万恶的现实。
他也从来不会为了女人心软,或者说,他从来没对任何女人心软过,哪怕这个女人再漂亮。
沉默少卿,他再次质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人活于世,皆有所图,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救他,总是会有目的,更何况她还在医院里照顾了他三天,真的不图回报么?
任劳任怨,只为了帮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傻子。
哪怕她不是柏丽清的人,也必定是心怀鬼胎。
陶桃却又被问住了。
为什么救你?因为你快死了呀!这还用问么?
她无奈地回道:“我不救你,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么?”
这个理由实在是善良过头了,善良到无法令他信服。
如果这句话是谎话,那绝对是他听过的最假的谎话。
如果是真话,那这姑娘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傻的人。
综上来看,她八成不是柏丽清的人,柏丽清不会让这种连个谎话都说不圆的小傻子负责监视他。
但即便是排除了她是柏丽清的人,程季恒也不相信她说的是真话,直接回了句:“你是学医的?”
陶桃:“不是。”
程季恒:“那你没理由慈悲为怀。”
“……”
这人怎么不识好歹?
陶桃据理力争:“我救你是因为你刚好撞到了我的自行车上,我来照顾你是因为你刚好被送到了我奶奶住的医院里,我来看奶奶的时候可以顺便看看你。”
程季恒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你奶奶生病了?”
陶桃:“嗯。”
程季恒:“严重么?”
提起奶奶的病情,陶桃的心情不由变得苦涩,轻咬住了下唇,点了点头:“嗯。”
程季恒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在变得伤感,又问:“你爸妈呢?”
陶桃:“死了。”
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迟疑或者伤感,如果不是谎话,那么显然是双亲已经故去好多年,她早已习以为常,所以才能够坦然地回答。
试探了几番后,程季恒确定这姑娘并不是那种工于心计的角色,甚至还有点天真,说谎这种事,她并不拿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说的是真话。
父母早逝,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重病入院,她独自承担巨额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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