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弹指尖将烟灰抖落,冯殊的视线透过细细的窗帘缝,隔着阳台门玻璃,尽数落在了睡相恬静的夏知蔷脸上。
缓慢吞吐,视线执着,他就这样在群青色的黎明前独自站了许久。
待天光渐亮,一抹朝霞投进卧室,夏知蔷的面孔随着渐渐明晰起来,在光下状若透明的白皙皮肤散发着朦胧的光晕,有一种微妙的不真实感。
冯殊觉得,自己跟夏知蔷之间,似乎始终隔着块玻璃。她像一支胆小的蔷薇花,固执地躲在自己造的玻璃盏里,他看得分明,仿若咫尺,却触碰不到。
这面玻璃……冯殊很想砸碎它。
最后一根烟抽完,他推开移门进来,弯腰将被夏知蔷蹬掉的被子盖好。
感觉到什么,夏知蔷一个翻身转到冯殊这边,伸手在空气中抓了两下,等碰到男人的胳膊,她抱住,整个贴了过来,如同搂着最喜欢的公仔。
她还用脸在冯殊的小臂上蹭了蹭,猫儿一样。
和昨晚铆足劲儿的刻意讨好相比,此时的夏知蔷,只有浑然天成的本能,和不自知的美。
冯殊垂眸,下颌绷得很紧,不知在跟谁较劲。
他说:“你自找的。”旋即将人翻了个面。
熟睡中的夏知蔷半趴着,乖巧得一塌糊涂,披散的乌发下露出的面庞更是懵懂纯真。
没进行太多准备,夏知蔷在某个介于苦痛与满足的瞬间终于惊醒,眼睛大睁,水汪汪的,闪动着不可置信。下意识想调转回头,她的语句被晃动撕扯得稀碎:“你在做、做……”
看似轻巧地扣住夏知蔷的下巴,不让人转过脸或者乱动弹,冯殊拿食指和中指压住了她想发出声音的唇。
他贴在她耳边,只答一字:
“嗯。”
忽略漫长的过程,一切结束得比开头更加突然。
等累到脱力的夏知蔷缓过劲儿来,房间里已空无一人。勉强套上衣服,她小步小步挪到饭厅,就见衣冠楚楚、面色如常的冯殊已经坐在餐桌前擦拭嘴角,细致不急躁的动作中,透着刻骨的修养。
他的抽离与自持,衬得夏知蔷愈发狼狈。
见人来了,冯殊进到厨房又端出一份三明治,问:“喝咖啡吗?”
夏知蔷点头。
手法娴熟地泡了杯挂耳,轻轻放在她面前,冯殊说:“我去上班了。”
她说等等,慌忙站起身,脚一软就要跪下去。等扶着桌子站直了,又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厅取来车钥匙,递给他:“开车去?医院比较远。”
“开不习惯。”
冯殊转身出了门。
在餐桌前枯坐了快半个小时,夏知蔷这才回过神,端起杯子抿了口。
咖啡已经冷了。
浅度烘焙的豆子一旦过了最佳赏味期,酸味会变得尤其明显。她皱着眉又咽了口,不由想起自己在德国的那段时间。
冯殊会在每天早晨为夏知蔷泡好一杯咖啡,或者手把手带她、教她,从认豆子开始,一点一点,不厌其烦,像是世界上最耐心的老师。
他还教会了她很多别的事,有时在白天,有时在夜里,或者浴室,厨房……
那时的冯殊,乐意让夏知蔷看到自己的每一面。
那时的咖啡,也没这么酸。
*
早高峰拦不到车,直达医院的地铁又因故障需停运四十分钟,冯殊只得乘坐公交。
车厢里拥挤不堪,气味也不太好闻,人挤人的,毫无隐私与礼貌距离可言。
已经很多年没坐过公交车的冯殊不太自在地站定在人堆里,突然觉得,开绿色甲壳虫去上班兴许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是个脸红红的高中女生:“叔……小哥哥,帮我传过去,刷个卡呗。”
冯殊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机,疑惑几秒:自己站在车厢中部,挪动都困难,怎么帮她刷卡?难道……
了然又惊奇地接过手机,他试探着递给了自己前面的另一个人,语气生疏:
“帮忙刷个卡。”
对方面无表情地接过去,随手交给再前面一个人。
就像送上了传送带一样,这个手机被乘客们接力递到了车头刷卡处,随着一声“已刷码”,又给送了回来。女孩儿忙不迭说谢谢,周围人则是一脸习以为常的木然。
显然,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冯殊少见多怪了。
他想,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他们会去怀疑枕边人身上每个可怀疑的细节,事无巨细、穷根问底,却也敢将存满隐私的手机放心交给无数陌生人,到头来,只是为了刷个公交卡而已……
一片嘈杂中,陷入沉思的冯殊突然听到熟悉的嗓音在车厢中响起。
“第一步,我们将分3次在鸡蛋中加入细砂糖,并用电动打蛋器充分打发……今天用到的这款酸奶质感浓稠,香味纯正,能保证成品的口味……松饼想要煎出均匀漂亮的颜色,时间是关键……”
车载电视正在重播一档节目,荧幕上,夏知蔷身穿白色西点师服装,头发盘着,没戴帽子,有模有样的。
操作台前摆满了赞助商提供的酸奶,她使用这个酸奶时,导播会特地拉了几个近景,让品牌以最大方式展现。
冯殊很快判断出,这是本地某民生新闻节目中穿插的美食栏目,借着普及美食的壳赚广告费。
面对镜头,夏知蔷略显局促,声音微颤,气息也不稳。只有弯腰操作时,她才稍微恢复一丝职业甜点师该有的专注与从容。
偏过头看向车载电视,冯殊神色平平,眼底带着一丝倨傲的挑剔。
荧幕上的年轻女人,有一张清秀有余、秾艳不足的脸,真人的某些角度勉强还能看看,可放到苛刻的镜头里,五官不够立体,脸还肉肉的,就显得有些泯然众人了。
不过如此,他想。
这天,冯殊出门很早,却差点交接班迟到。
他坐过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平平无奇古天乐,不过如此夏知蔷。
今天也是十个小红包,先到先得昂!
第8章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冯殊精力非凡、耐力更佳,十来个小时手术做完,依旧走路生风,再熬上一宿也不是问题。
这种特殊体质体现在别处的结果,便是让夏知蔷腰疼了小两天。
那一回,两人全程无交流,冯殊压制住她之后便没刻意换过状态,不论是方式还是力道,简单又直接,有种徘徊于忍受极限的,原始的粗暴。
夏知蔷被人掰住下颌,自始至终没得到允许回过头去,既看不到冯殊的表情,除了末尾一声低哼外更没听他开口说过什么。
拒绝身体形式以外任何交流的冯殊,同样没看到,夏知蔷几乎是啜泣着挨完后全程。
她多想冯殊像之前那样抱住自己,用绵密的亲吻作安慰,捧着脸唤她知知;他红润的嘴唇总能将故作的冷淡自持尽数出卖,眼底里足以融化冰雪的温度亦然。
昨天之前,夏知蔷以为这便是两人间以后每个日夜都会拥有的相处模式,谁知……
瞧出闺蜜的情绪不对,孟可柔问:“还僵着呢?”
她默认。
“不应该啊,舒芙蕾一样又香又软的萌妹子躺边上,冯医生能忍住不碰?”孟可柔话说完,眼尖地瞄到了夏知蔷后颈处露出来的草莓印,“这不是睡过了么!啧啧啧,看样子还挺激烈的……怎么,你没爽到啊?”
夏知蔷拢了拢衣领,声如蚊讷:“倒也不是。”
“那委屈个什么!”孟可柔不以为然,“当初是谁说来着,‘我对婚姻唯一的要求就是不离婚’?才过了半年而已,怎么全给计较上了?你该不会是——”
“我没有!”
孟可柔眼一眯:“这还没说完呢,你着急否认什么?”
夏知蔷强辩:“反正就是没有。”
对方了然:“随便吧,反正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心在哪儿强求不了,你人老老实实待在家就行。”
夏知蔷不答。
她只承认,自己上赶着找冯殊提出结婚的意愿时,要求的确比现在低多了。
时间回拨到半年前的十月。
那天,冯殊全无准备之下被一个才见过自己两面的女人“求婚”了。短暂的意外与惊愕后,他问:“为什么是我?”
夏知蔷言简意赅地说:“因为你好。”
“哪里好?”
“头脑好,工作好,人也挺好的。”见面前这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似乎对答案并不满意,她飞速扫了眼对方的脸,补充:
“长得也……好。”
眼睛几不可查地睁大,又还原,冯殊以拳掩面轻咳一声,问:“为什么着急结婚?”
当时的夏知蔷25岁都没满,年轻得跟“恨嫁”一词完全不沾边,冯殊不理解是正常的。
夏知蔷本就是脑子一热,当下根本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反问:“难道你不急着结婚吗?你今年都29了,家里人肯定催得狠吧……”
“都?”冯殊打断她:“29岁很老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夏知蔷慌兮兮地否认,对方一脸大度:“没事,跟你比起来我确实不算年轻,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