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神思方运,万涂竞萌……”
我又像贞子一样垂下了头去。
其实以前也不会这么困的。
由于第一节课就被樊殊修理过,之后每次上这门课,我都会提前一天调整好作息,早睡晚起加午觉,用充沛的精力以迎接晚上的考验。每次上课,虽然也不能说太清醒,但至少不会表现得这么嚣张。
然而这次,前一天晚上,我不光看小说看到了一两点,还因为挖到八卦太过激动而失眠,到太阳都擦亮了才勉强入睡——这都快冬天了!太阳升起都几点了啊!
这导致现在的我,又困又饿,越饿越困。随着胃袋那种下坠感的蔓延,我觉得我脑子也跟着下坠了。
还好老周只要一开始讲课,整个人就会化身一只小蜜蜂,欢乐地飞翔在中华上下五千年的花丛中,完全不能自拔,根本注意不到下面的人。我也乐得躲在最后一排,稍稍放飞一下自我。
坐我旁边的鹿子小声地说:“等会儿下课去买杯咖啡吧。”
樊殊的眼光实在太渗人。没奈何,我把书包里所有的书都翻出来摞好,又找鹿子也借了她所有的书。我再往鹿子那边移了一点——大功告成,这样,樊殊那个视角下我就可以被挡得严严实实了:“买多少也没用。我还是祈祷赶快下课吧。”
“那不行。老周不是惯例拖堂吗?”
“是啊,惯例拖堂一小时,嗯……现在是拖堂第三十分钟。且熬着吧。原文都还没念完呢。”
“说起来,你昨天晚上知道了什么?”
“什么?”我濒临死机的大脑一时转不过来。
“就是昨天晚上,你不是喊了一声‘我知道了’吗?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啊?”
“我知道了……”樊殊暗恋鹤师兄的事……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这件事情我怎么能说出来呢!我说出来了吗?还没有吧!我最后一行字应该还没说吧!
我应该要像狗师兄一样,勇敢地承担起责任,替樊殊严守秘密啊!否则狗师兄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而要用暗示的方式,让我去看《傲慢与偏见》呢?这是因为他既不能出卖樊殊,又不能让我继续戳在鹤师兄和樊殊之间,阻碍他们的美好前程啊。
我垂死梦中惊坐起。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鹿子催促我,“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啊。”
由于我坐直了,一伸脖,我就越过那堆自欺欺人的书,正好撞上了樊殊的视线。
樊殊严厉地望着我。明明是最后一排和第一排的距离,却仿佛就在我身边一样。因为没有眼镜的阻挡,他的眼睛就像是充分打光下的钻石一样,里面每一丝切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恶魔的羽翼在我眼前张开,仿佛是在控诉:
我就知道您丫出卖我了。
“……是以秉心养术,无务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也。这个有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不知道吧?其实啊,刘勰是有几重……”
“小册子?小册子?你说什么?樊殊?什么樊殊?”
樊殊 is watching you.
我浑身一颤,登时咆哮:“不要问我了,我不知道!!!”
“噗——”
我前排那个正在喝水的男生喷了。
斜前方正在玩手机的女生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剩下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只见所有人都缓缓地回过头,以一种极度见了鬼的眼神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拍案而起的我。我想他们此刻一定都清醒了。
至于樊殊,他默默地转回了头。那背影,我想是嫌弃无疑。
“……”
“咳,那个,”在漫长的死寂之后,还是经验丰富的老周最先回过神,“那什么,这个,林册同学啊,其实你不知道也没什么,我也没说要问你……但是你激动什么呢?”
“……”
“那个,你先坐下。你有什么问题,我们下课讲。”
“对不起老师,但我没什么问题……”
老周打断我:“那你也下课过来找我一下,好吧?你先坐下。”他的眼神是命令体,至于语气,我听不出悲喜。
我灰溜溜地坐了下来。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作的死,却成为了全班人民群众的福报。由于老周被我的一嗓子打断了他入定的状态,导致再大拖三四十分钟堂的原计划无论如何也续不上,老周怎么讲怎么不得劲,最后删繁就简,只用了五分钟就草草结束了这堂课,简直可以说是这学期的奇迹。
教室的同学们鱼贯而出,临走前每个人都给我行感激的注目礼。樊殊也出去了,但是他没看我。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鹿子。她拍拍我的肩膀:“别怕,加油!”
“鹿子,你等……”
她毫不犹豫地绕过我走了。
“……”
辣鸡!大辣鸡!!!
我心里一万头草泥马沸腾而过。
我不情愿地走到了老周面前,对方正在讲台上坐着,一边看着手机:“周老师……”
其实我们都挺怕老周的,就像我们都挺怕樊殊的。这对师徒在某个点上形成了同构。怎么说呢,虽然老周从来也没有说过什么重话,我们在他的课上也并不那么听话,但他眼神只要一扫,我们还是有一种所有小心思都被扒光了的感觉;而当他勾起常常耷拉着的嘴角笑的时候,那种变态的感觉几乎能让我们立刻跪下来喊爸爸了——我说的变态,不是那个变态,是指“脱离常态”的字面意思。
算了,如果老周训我,我就全部应下。他要是问我为什么要在课堂上大喊大叫,我就说自己做了个噩梦被惊醒了……虽然上课睡觉也不是什么好理由就是了。
反正我绝对不能出卖樊殊!
向我开炮吧!
“……钥匙去找小曹拿,好吧。你知道她在哪儿吧……林册?林册同学?”
老周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从颅内狂想中回过神来:“啊?”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老师在跟你说话呢!”老周不满地说,“我刚刚说的你听到了没有!”
“啊……有的……一点点。”
“啊,真是的,你还是班长呢。你这样,我真的要担心新年晚会了。”
原来老周留我下来根本就不是为了上课那件事,而是要吩咐我去负责今年所里新年晚会的筹备工作。
我们文艺所虽然钱少学生少老师更少,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些事情上真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敢相信,连整个文学院研博生都没有的情况下,我们文艺所居然每年还有一个自办的新年晚会!所里的会计老师还会专门腾好办晚会的钱!
= =当然了,传统的传承与甜蜜的团聚都不是从空中掉下来的,那是需要有人付出的。而由于钱虽然有,但也确实不多,我们也只能自娱自乐,自筹自嗨。
这个责任每年都会落在当年的研一班班长的头上。TA要负责整个晚会的策划、筹备、安排、批教室、买物资、做海报。如果同学不够踊跃的话,TA甚至还要客串主持人、DJ、表演者、打扫卫生等一切身份,真可谓是只有锅全是活。
不才,今年的倒霉蛋,正是区区在下我。
“……一定要好好办。现在都快十一月份了,必须要筹备起来了。教室要早点批,不然被人批走了就麻烦了。”老周语重心长地说,“这可是比你年龄都大的传统,想当年,我还没到BN大学工作之前,就已经有新年晚会了。到时候,老师们只要没事,也都会来的。千万别忘了啊!”
我狂点头。
“今年不能比往年差!要不然我这——咱们班这老脸可往哪儿搁!”
得。
敢情这还涉及到一个老师攀比问题。去年的班主任是谁来着?
我记得好像是老高?
“林册同学,你听到了没有啊?”
“我听到了!”我脚后跟一磕,“保证完成任务!”
老周满意地笑了。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算是过关了。
他应该想不起问上课那件事了:“那老师,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别走啊,”老周拉住脚底抹油的我,“我还有关于樊殊的事没问。你再等一下,这是重头。”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又轮空。。。哭了
o(≧口≦)o→现在我的样子
☆、老周托孤?
该来的还是会来。
于是我就听到老周操着古琴一般缠婉的嗓音,问我:“林册同学,我想问问,你对我的课,有什么看法?”
……
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他问的是“林册同学,我想问问,你对贺汝卿同学,有什么看法”。
我震惊了。
我原以为,他会问我为什么要在上课大鸣大放;
又或者,他会问我追星相关的事情,让我劝樊殊不要再做如此粗鄙之事;
再或者,他已饱闻八卦,故而问我和樊殊到底是什么关系,让我不要来骚扰他大弟子。
我想过了这么多的可能性,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果是第一个,我就说我做噩梦了;如果是第二个,我就说您放心樊殊绝对不想换专业他可喜欢您了;如果是第三个,那就更简单了,我可以立刻对天发毒誓,承诺从此绝不在樊殊周围三米的距离内出现,否则我就变小狗汪汪汪……总之都妥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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