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蔚蓝 (花千树)

　　洛汐越来越觉得里面的味道难闻，迫不及待地想去外面被冷风吹一吹。
　　她问过服务生，对方告诉她直走到头上有一片大露台，可以欣赏城市夜景。
　　洛汐一路走过去，人越来越少。
　　她在经过安全通道时，忽然听到奇怪的声音。
　　安全通道的大门关着，进去就是楼梯。
　　洛汐悄悄靠近，透过大门上的窄玻璃观察声音来源。
　　没有灯光的里侧，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缩在墙角。
　　她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打开了门。
　　随着门开的声音，楼梯间的声控灯亮起来。
　　穿着暴露的女孩儿靠着墙，抱臂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蜷起的双腿间，身体一抖一抖的。
　　她在听到有人进来后，立刻止住了哭声。
　　“你还好吧？”洛汐见女孩儿样子可怜，主动上前询问。
　　女孩儿无动于衷，但身体停止了颤抖。
　　洛汐觉得她有点熟悉，于是蹲下身，低头想看看她的脸，可被挡得严严实实的。
　　“需要帮忙吗？”洛汐看她一动不动了，就有点担心。
　　“不用。你走。”女孩儿终于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和醉意。
　　话音刚落，她忽然缩起身体，佝偻起来，同时也抬起了头。
　　下一秒，她扭头面向墙角，捂着嗓子“呕”地一声，吐出一堆秽物。
　　难闻的酒精味道。
　　之后又是几声干呕。
　　洛汐在旁边听着，都难受得不行，就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
　　“给。”她拿出纸手帕，抽出两张折好递过去。
　　女孩儿此刻背对着她，虚弱无力，却拒绝接受她的好意，踉踉跄跄地想要离开这里。
　　洛汐这才从玻璃的倒影上看清了女孩儿的模样。
　　“顾臻！”她一把拉住步态不稳的女孩儿。
　　顾臻脸上的妆都花了，她倔强地想要甩掉洛汐的手，但醉酒的她非常无力。
　　“你放开！”她忽然转回头面对洛汐，眼中是满满的恨意。
　　“我放开可以，但是你答应我，马上离开，不要再靠近韩靖霆和陆星蕴他们！”洛汐命令道。
　　顾臻闻言，恨意更盛，语气也更坚决：“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姐姐，凭我也姓顾！”洛汐看到顾臻这样糟践自己，心里难过，不由代入从前她身为顾家二小姐的角色。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让顾臻清醒，反而加剧她的仇恨。
　　她扬起手，在洛汐毫无防备的状态下，给了洛汐一巴掌。
　　因为使不上力气，这一下打得并不重。
　　她对着洛汐泄愤般地吼出：“你不配！”
　　洛汐紧抿着唇，之后缓缓开口：“是，我知道我不配。那你现在就配吗？爸妈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们能心安吗？你大哥过几天出来，知道你这样作践自己，他会同意吗？！”
　　“你别说了！”顾臻在洛汐的一番质问下，捂住耳朵，再度呜咽起来。
　　洛汐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她柔声说：“顾臻，我对不起顾家，但我那时候没有办法。你从小就被爸妈当小公主一样的宠爱，你不该变成这样。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报仇，你想为顾家讨一个公道。但这些事，让我来做，好吗？”
　　原本激动的顾臻渐渐冷静下来。
　　洛汐的情绪也慢慢放平缓，她把自己的外套披在顾臻身上，对方没有拒绝。
　　她见状，继续说：“我相信大哥也和我一样，希望你永远都是那个纯洁天真，一心追求梦想的小姑娘。我们都不想让你被仇恨拖累，因为你并不属于这些肮脏的地方。”
　　顾臻紧紧抿着唇，虽然头还是低着的，但眼中的愤恨却消退掉大半。
　　“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做你该做的事。”洛汐知道顾臻不会轻易与她和解，她也从没有这样奢望过，“你可以恨我，憎恶我，但不要亏待自己。”
　　良久的沉默后，顾臻终于抬起头，正视着洛汐。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能得到我们的原谅！等我哥出来，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洛汐闻言，却是笑了。
　　她之所以笑，是因为她在顾臻的眼底，已经看不到盛怒的火焰与咒怨。
　　她就明白，这个小妹妹，其实是有所改变的，哪怕她还是嘴硬，可她没有忘记曾经的亲情。
　　“好，那你可以回家了吗？你哥很快就会出来了，元旦之前。”洛汐微笑着问。
　　顾臻琥珀色的眸子里露出怀疑的神色。
　　洛汐看出她似乎并不知道顾绍礼那边的动向，于是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保证，不会再出意外。”
　　顾臻抿唇沉默着，片刻后，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洛汐没有挽留，而是看着她离开。
　　楼梯间恢复安静，重新陷入黑暗。
　　洛汐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想起她出来的目的。
　　她打开门回到走廊，来到了露台。
　　露台是半圆形的，有三根粗大的罗马柱支撑，外缘是雕栏玉砌的半人高围栏。
　　服务生说的没错，这里的夜景果然很美，而且一个人都没有。
　　冬夜的风寒冷刺骨，却能让人瞬间清醒。
　　洛汐吸了一口冷冷的寒意。
　　她没有察觉，在露台入口处，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已经陪她站了许久。
　　当被云朵遮住的月亮露出脸来时，一个低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真的是你？”
　　洛汐闻声，不可能分辨不出来，毕竟刚刚才见过。
　　她连头都没回。
　　战亦风就在她身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没有上前与她并肩。
　　他想，对方是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吧？
　　从白卿辰那儿，他了解到这个洛汐，恐怕就是当年的“顾溪”，但还有许多疑点解不开。
　　“风少真有闲心，是酒不好喝，还是姑娘不好玩？”洛汐不走心地调侃道。
　　战亦风俊美的脸紧绷着，他不同于韩靖霆的冷，现在这样，只是因为面前的女人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矛盾感。
　　从前的“顾溪”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那个小姑娘，腼腆，内向，善良单纯，她的眼里有星光。
　　这个女人，妩媚，傲气，心思缜密，眼中是敏锐与警觉。
　　“你当真还活着？”战亦风问得直接。
　　洛汐莞尔回眸，“这是什么话？死人会站在你面前？”
　　战亦风注视着月光下这张精致的脸，仿佛要看穿那隐藏在瞳孔最深处的心思。
　　“你不是她。”半晌后，他得出结论。
　　他不相信，从前的“顾溪”会变成这样。他也不相信，韩靖霆确认的事情会有变数。
　　“的确，你认识的她早已经死了。”洛汐倏然变为严肃的口吻，眸光锐利地盯着战亦风探究的眼睛，说道：“死在你们的冷漠里。”
　　“不！不是这样的！”战亦风矢口否认。
　　“那是怎么样的？你敢说你没有见死不救？”洛汐咄咄质问。
　　战亦风明明不愿承认眼前的女人是“她”，可面对指责时，又急于想解释。
　　洛汐步步紧逼，战亦风只好亦步亦趋地后退。
　　墨黑的双瞳映着皎洁的月色，却掩不住仇恨的光芒。
　　在洛汐强大的气场下，战亦风无意反驳。
　　最后，两人停下来，洛汐挑起红唇，眸光冷艳。
　　“你一样是杀人凶手！”
　　她幽幽地吐出几个字，似有千钧重，压在战亦风的身上。
　　趁战亦风消化这句话的时间，她绕过对方身侧，意欲离去。
　　却不料被人一把抓住胳膊，拽了回来。
　　“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战亦风目光炙热，看着洛汐的眼睛，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那是怎样？”洛汐面对男人，没有丝毫退缩，“你是他的好朋友，那你告诉我，我的孩子呢？！”
　　战亦风张了张嘴，眉心蹙起，终究将实情咽回肚子里。
　　“别问了。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时间回不到四年前！”他相信了，这个女人，就是顾溪。
　　若不是她，谁会甘愿冒这样大的风险，只为寻一个连模样都没被记住的婴儿？
　　谁知道那孩子有没有命活到现在？
　　就算是活着，又怎么着？去哪里找？
　　战亦风在心里苦笑，看洛汐的眼神却愈发炙热。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洛汐的脸在战亦风的眼中慢慢变成了年少时的模样。
　　清纯、简单、干净得让人不忍亵渎。
　　“小溪。”战亦风的语气忽而变得柔软。
　　这一声轻唤，好想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雨天，他撑着伞帮女孩挡住风雨。
　　洛汐的指尖微微蜷了蜷，内心深处掩埋着记忆的土壤有了松动。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战亦风像是觉醒了似的，忽然将她拥入怀中。
　　对战亦风而言，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太奇妙了。
　　尽管刚才就已经接受了现实，但在面临过度的悲伤和喜悦时，人的反应总会慢上几拍。
　　他紧紧抱住洛汐，感情在极力克制后的爆发，已然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