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偷看他一眼,他沉着脸,脸色铁青,她这才梳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程佑肯定是都看到了,他怎么看待这件事呢?他会以为是她主动勾引梁家寅么?程佑会向王博逸报告这件事吗?
在办公室里出这样的丑闻,不论哪个老板都不会高兴吧?这会影响到她的工作吗?王博逸会不会把她开除掉?可是这明明不关她的事啊!她是无辜的……
想到那刚刚有了起色的事业,夏至心乱如麻,她已经脑补了一出悲壮的职业生涯葬送剧。
要不,跟程佑解释解释?她要怎么开口呢?
从办公室走到停车场,程佑一句话也没有说,夏至上了他的银色别克,坐在了副驾上,扣安全带时恍然记起怎么今天程佑不是和袁佳一一起下班呢?
那就先问问这个吧……至少先打破这可怕的沉默啊……这气氛太难熬了。
于是夏至说:“程经理,你今天怎么那么晚?佳姐呢?”
程佑发动了汽车,说:“她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我刚刚送了她去车站,忘了拿手机就回头拿了。”
那么说,夏至是走了狗屎运啊……要不,她实在想不出来她该如何脱身。
“程经理……谢谢你。”夏至声音很低,就算打一百次腹稿,真要说出口,她还是觉得难为情。
程佑扭头看她一眼,又继续看着道路前方:“这是第几次了?”
“嗯?”夏至讶了一秒,随后反应过来,“呃……之前也有过一次。”
如果现在她还相信昨晚那是意外,那她就真的太愚蠢了。
“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当时以为他不是故意的……也没想到还会发生……”也是不知道该跟谁说,她无凭无据,梁家寅在公司里又身穿黄马褂,搞不好要被他反咬一口。
程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夏至,有些事情你得说出来,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你一个女孩子在城市里打拼,要学会保护自己。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是公正的,你不需要什么都忍气吞声。”
程佑的一席话像拉开了夏至眼底的一道闸门,她抑制不住泪水的滚落。程佑也不劝她,只是说:“你前面有纸巾。”
她抓过驾驶台上的那盒纸巾,抱在怀里哭个不停。
这番话引起夏至太多感触了。她独自一人留在这座繁花似锦的城市,城里一切都很美好,却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她的。
就连她愿意牵手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也选择了离她远去,她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倾尽青春?
这个世界真是公正的吗?付出就会有回报吗?努力就会导向成功吗?她一度坚信,也一度彷徨。
等到眼泪流尽了,夏至的眼皮已肿得像两只桃子。她打下车窗看向窗外,车子正走在沿江公路上,从楠水上吹来的风,带着清新的气息。
楠水?她发现这不是她回家的路。她转头看程佑,他说:“等你哭够了告诉我你家在哪里。”
他一直开着车在江边兜兜转转,她居然没有发现。她不好意思地吐出汴溪的村名,她说把她送到公交站就可以了,但程佑坚持要把她送到巷口。
“你以后尽量少点加班,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危险,城中村里品流复杂,多留个心眼。你好好工作,公司会慢慢给你涨工资,工资上去了,就换个住处吧,这点钱不能省。”
夏至默默地听着,点了点头。她之前觉得程佑配不上袁佳一,现在她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了。这两人简直是天作之合,那么好一男的,配那么好一女的,她说不出的羡慕。
车子驶进汴溪后,夏至想起两人还没吃饭呢,于是提议一起去吃个饭:“我请你,当谢谢你。”
程佑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夏至让他把车子停在了汴溪大道路边的停车位上,带他进了一家中餐馆。
她抱歉地说:“应该请你吃点好的,但是这里也没什么好店子。”
事实上这家餐馆对夏至和潘锐来说已经算是汴溪里一等一的好店了,他们压根舍不得来这里吃饭,可是夏至觉得程佑应该吃不惯这样低档的饭馆吧。
谁知程佑哈哈笑了起来:“你知道楠洲最不缺什么吗?各种吃的。全国从南到北的菜都可以在这里吃到,而且不管你是什么收入水平,都能在楠洲吃好。”
夏至把菜单递给他,他没接,直接叫来了老板,报了个炒花甲、水煮牛蛙、上汤芥蓝,蛮熟稔的样子。
两人吃着饭,夏至好奇地问起了他和袁佳一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原来这两人也是自大学就认识了,他大四时她大一,她毕业了就在他的安排下进了欧娅工作。
说好了是夏至请饭,然而程佑借口上洗手间,悄悄把账结了。夏至没有办法,只能说下一次一定要请他和袁佳一吃饭。
第49章 误会
饭后,程佑送夏至走回去,他们在巷口前分别。
看了看程佑转身的背影,夏至回身走入巷中。一个人迎着她走了出来,熟悉的身影和面庞,不是潘锐是谁?
夏至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我来不应该吗?”潘锐话里像是隐含着怒气。
“今天星期五啊!”他不是都是星期六才过来的?
“为什么不接电话?”
“电话?”夏至记起她的手机一直放背包里,在程佑车上哭时,她包搁在后座,没有留意到手机有震动。她掏出手机打开一看,有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潘锐打来的。
那怪不得他要生气了。夏至说:“我加了下班,刚刚和同事去吃饭了,没看手机。”
“那门锁呢?”
她星期二那天上班忘了带钥匙,回来时只能找锁匠把锁撬了,重新换了一把,这事她没有告诉潘锐,她已经习惯了自己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小麻烦,反正告诉他,他也帮不了她。
她跟他说明了原委,他脸上却是将信将疑:“那么巧合吗?”
“什么巧合?”
“昨天莫名其妙发了一通脾气,今天把锁也换了,电话也不接,还跟一男的去吃饭,夏至,你当我是傻瓜吗?”
夏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那你觉得为什么会这么巧合?我是故意和你吵架、故意换的锁、故意不接的电话吗?”
她把话挑明后,他稍稍收敛了些:“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你不就这个意思吗?”夏至想,潘锐如果不是脑袋进水了,就是出来时脑袋被门夹了,就算她真的有意要分手,她犯得着那么折腾吗?
他们相隔了两百多公里,距离永远是分手最合适的理由。她在心里一鼓作气地转着思绪,但“分手”这个念头还是让她一头撞懵了。
距离让他们收获了思念,思念如一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他们,使所有的不便蒙上了一层轻纱,但一旦这层轻纱被揭掉,她发现他们关系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
他没有办法在她痛经辗转的夜里给她一个拥抱,他不能陪她走夜路,在她遭受骚扰的时候,打救她出危难的不是他。
他像一只候鸟,每一次往返就是一度春秋。
她感到自己咬紧了的牙关在发着抖,她使劲把眼睛瞪大再瞪大,这样眼眶内可以容纳更多的泪水,不至于那么容易往下掉。
他看着她,脸色慢慢缓和了:“夏至,我们可以好好说吗?”
“潘锐,是我没有好好说吗?你问过我今天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我在公司里多难吗?……”往下的话语被她胸腔里的一堵气墙塞住了,她应该告诉他吗?
告诉一个不信任她的人,然后被作为又一个借口?
“算是我错了吧,夏至。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潘锐说道,“你看,我知道你生气了,我今天下午是特意请了假提前过来陪你的。你想想看,我到了门口,却发现门打不开了。打电话你不接,我一直在这里等了你两个多钟头。”
其实如果他开口问,问她今天到底怎么了,问她受到了什么委屈,她应该会愿意告诉他的。但他没有。
他向她展示着为了两人的关系,他付出了多少,有多努力,好像她没有任何付出似的。
夏至忽然疲惫不堪,她的脑袋她的肩膀她的躯干她的四肢一起朝下坠着,仿佛要砸破水泥地面往地心直掉下去。她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她虚弱地摆了摆手说:“潘锐,你知道我有多累吗?”
他没听懂她的话,反而抱怨道:“不对吧,坐车过来的是我,在这里喂着蚊子等你的是我。”
“是啊。”她扯了一下两边唇角,“所以你也很累,我们都没有必要那么累。”
潘锐一怔,说:“不是,我已经说了,这件事算是我的错。我道歉,行了吗?你再生气就说不过去了。”
“我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算了吧。”夏至轻轻吐出那三个字,原来它们不像她想象中那么沉重。
她越过他往巷子里走,他叫道:“什么意思?什么算了?”
她背对着他,挺直了腰杆:“我想一个人呆着,可以吗?”
身后没有了声音,她脚下的水泥地面一下子软得像棉花,她需要加倍的力气才能稳住自己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