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歹萧以晴长得漂亮啊……夏至对着穿衣镜里那张黯哑的、被粉底液掩盖着痘痕的脸,又一次自惭形秽起来。好看的皮囊是求职时最有效的敲门砖。
她打开粉盒,捏起粉扑往脸上按了按,心不在焉地应着萧以晴:“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靠谱。那两个编辑看着就很年轻,可能也是刚毕业不久,不想打击我才收我的简历。”
萧以晴扬了一下眉说:“中文系的才女啥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自信?”
夏至暗暗地叹了口气,是啊她也曾恃才傲物,也曾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现在她连自己也拯救不了。
毕业离校的日子如车轮碾近,每转一圈,一天就过去了,她的心也随之多一份焦灼。
200万,是这一年全国本科以上毕业生的人数,如果算上专科,那是413万。她是其中一个,在新闻报道里属于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那种。
夏至翻着往年的就业率,翻着薪酬水平,从来对数字不敏感的她被吓得心惊胆跳。
萧以晴没有发现她的话让夏至陷入了心情的低谷,看着夏至从鞋架上拿下尖头鞋,她说道:“你等一下我,我也去。”
“你?”夏至愕然道,“你不是签约了吗?”
“骑牛找马啊!”萧以晴脸上写着“你好傻”三个字。
她不顾形象地蹬上了两人的组合柜间的爬梯,把床上的手包扯了过来,接着一步就跳了下来,趿着鞋追上了已走到宿舍门口的夏至。
夏至略略皱着眉头:“你这叫侵占资源,懂不?王老师说了,签了约的不要随意毁约,这会影响学校声誉。”
“王老师说王老师说,请问你是小学生吗?”萧以晴随手带上门,两臂伸直搭在她肩膀上推着她往前走,“再说,我只是去看看,又没准备毁约。”
“那如果你被看中了呢?”
“哪来那么容易?”
“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铁树还会开花呢!”
“我倒是想瘦一点。”萧以晴抢到夏至身前,一手臂贴着走廊墙壁,一手叉腰,将身体扭成了“S”型。
夏至翻了个白眼:“滚,哪儿凉快哪儿去。”
其实萧以晴不胖,163的个子,104斤,在夏至眼中已经瘦得只剩下骨头了,不过萧以晴的歪理是女人的体重不能超过三位数,她总在减肥与吃了再减的选项中艰难中抉择。
“你今天是一个人去吗?”她们出了自己住的东十楼,路过男生住的东七楼时,萧以晴朝门口瞥了一眼,问道。
“要不呢?”夏至回答得没什么好脾气。
“咋?吵架了?”
“谁有空吵架,直接分手了。”
萧以晴不太相信:“真的假的?那我有机会了?”
夏至压扁眼睛斜视着她,她嘻嘻笑说:“开玩笑嘛,我对凤凰男没兴趣。”
夏至撇撇嘴说:“他又不是凤凰男。就一山鸡。”
“是是,他是山鸡,你才是凤凰。”萧以晴忙不迭地点头讨好着,“那他咋不陪你去?他工作有着落了吗?”
“回去考公务员了。”夏至说起,心里还有点气,但更多的是郁闷。她也知道,她没有道理在这个事情上和潘锐争吵,这样显得她太不懂事太蛮横了。
“真去了啊……”萧以晴拉长了声音,“那你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等他养我吗?”夏至加快了脚步说,“你是来唠嗑的还是去招聘会的?再不走快点,一上午都排不了两个摊。”
才刚过七点半,太阳的光辉还是柔和的金色,校园里行色匆匆的不是早起赶课的大一学生,就是和她们一样赶招聘会的大四毕业生,从衣着上,夏至可以轻松地分辨出来。
大一的学生很少会像她们化着淡妆、一本正经地穿着石牌街上买的劣质衬衣和筒裙走在路上。高跟鞋一看就知道是磨脚的,夏至在脚后跟上各贴了一个创可贴做预防。
走没多久,夏至已经感到后背湿了一层汗,她羡慕地看着萧以晴两条小麦色的手臂,伸手摸了一把。
萧以晴握着拳夹了夹臂膀:“麒麟臂,壮硕不?”
“你穿成这样,不大得体吧?”
“有问题?”
“不要露手臂。”夏至把“王老师说”四个字吞了下去,虽然确实是年级辅导员王老师在求职指导会上说的,她当时还很认真地记了笔记。
“那你倒是把袖子放下来。”萧以晴揶揄着她卷到了肘弯处的袖子。
“我到了就放。”
“现在就放,你这样袖子会有折痕,皱巴巴的,不得体。”
夏至不得不承认萧以晴说得对,只好忍着热浪放下了袖子,重新扣上袖扣。
她们已走到了校门口的公交站上,站在候车的人群中,18号公交车破天荒无需久等就颤颤巍巍地开向了她们,她不知道她们是幸还是不幸。
18号像即将临盘的孕妇,大腹便便的,开到她们面前后,“吱呀”地叫了一声,往前一抖,停了下来。
先开的是后门,只零星下来了两个人。再开前门时,伴随着的是司机不耐烦的嚷叫:“往里面走!不要站门口!”
夏至将装满简历的背包抱到了胸前,无奈地紧了紧双臂。
第3章 家长(求个书名)
“夏至……你是在夏至出生?”一个脸色红润的男人翻开了夏至的简历。
“是的。”几乎每个人在第一次念到她的名字时,都会这么问一句,可惜的是这点好奇好像没给她带来什么好运。
夏至在心里打着腹稿,想好要怎么回答男人接下来的问题。
常规的问题是“为什么想要做XX”、“你认为自己有哪些优点可以胜任这个职务”、“如果我们录用你你准备如何开展工作”,有些也会问一下薪水期待值。
夏至已经把答案背到烂熟了,男人却合起她的简历,推回给她:“你很优秀,可是我想你不太适合我们这个职位。”
又白排了半小时的队。她在心里叹着,同时心疼着自己那踩在六厘米的鞋跟上的发麻的小腿。
她感到自己嘴唇的弧线已经撑不住在发抖的脸部肌肉了,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她言不由衷地说:“很感谢您,没有关系,简历还是请您收下吧,有机会希望得到您的进一步指教。”
她认为自己的话已经说得相当得体了,她半立起身子略一躬身,退了出去,把座位让给了等在帐篷外的一个女孩子。
男人最后看她的表情带着一抹嘲弄的笑。像她这样强行留下简历的应届生应该也不少吧。明知道很可能在她出门后,她的简历就被扔进垃圾桶,她也得这么做。
起码留下了简历,再渺茫也还是有机会。什么都不留,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她其实很讨厌这样子,讨厌卑躬屈膝,讨厌践踏自尊,然而相比之下,她更不想向父母承认她就是找不到工作。
早在大半年前,夏至就开始准备简历了,她还差不多是动手得最晚的一批了。年级里有实习回来,就与实习单位确定了签约意向的同学,成为了系里的神话。
比如萧以晴,她签了楠水六中,楠洲四大名校之一。作为四年来稳坐年级绩点前三的学霸,她倒是有这个资格。
夏至替萧以晴高兴,萧的成功也多多少少刺激了她,让她鼓起干劲去捣腾自己这四年都干了些什么。
就是她当时做简历主要还是随了大流,大家都紧张兮兮地巴不得把当了一周宿舍舍长的履历都写进简历里去,她不想显得自己太另类。
正好春节回家,她就把简历也带了回去。夏健锋看见后,和她有了一次详谈。
在夏至的印象中,这好像是父女间有生以来话说得最多的一个晚上。
她在台灯下贴照片,夏健锋踱到了她身后,咳嗽了一声,然后坐到了她床上,一手搭在了她的椅背上。她不得不停下来,转向了他。
“夏至,你要找工作,爸肯定是支持的。爸过桥比你走路多,是不?所以爸有些意见,你还是听一下,但是怎么做,你可以自己做决定。”
嗯,这开场白很符合夏健锋的大家长身份了。
“首先,爸提醒你不要好高骛远,什么工作都好,先做着,刚刚毕业大家都是从低做起,工资啊职位啊都不重要,你现在要的,是经验,先随便找一份自己能做的,一两千月薪都可以。”
首先,我没有好高骛远——夏健锋说一句,夏至就在心里应一句。
从基层干起的道理她当然懂,至于工资要求,她也没多想,能养活自己就行,她物欲又不高,但是一两千,是不是低得有点过分了?
夏健锋当然听不到她的腹诽,继续说着:“其次呢,你要有耐心一点。你爸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一辈子做一份工作,现在公司上上下下见到我都要叫一声锋叔。
“脚踏实地,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和信任。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说这个工资低,那个没有发展前途,什么前途不前途,你不认真干谁给你前途?”
也就只有夏健锋才会把一辈子做仓管作为一项人生成就四处向人吹嘘了,他咋不把他收藏的那一柜子玻璃也顺带吹一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