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甜甜。”
似乎早有感知,在声音落下的一瞬, 孟甜甜转过了身。
白瓷般的小脸上,压着熟悉的厚框眼镜, 因为背着光,孟甜甜眼里的神情并不能太看得清。
只能看到闭紧的唇和发颤的肩。
两人现在在佩雷斯私立高中著名的情人小树林, 平常按理来说应该处处都是身影,尤其现在是运动会, 更方便大家自由活动, 但上回这里被人举报过后,短时间内,倒是不敢有人再来挑战教导主任的镭射眼。
教导主任兢兢业业, 今天也努力为树立佩雷斯私立高中的学风学气做贡献。
胖胖的身影站在办公室边上的窗户,掩住了大半外面的风景,举着个望远镜就往情人小树林扫。
约莫扫了几分钟,一对类似情侣的身影都没发现,教导主任脸上渐渐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现在就感受到了期末奖金的喜悦。
教导主任刚准备把望远镜收了,却在扫过小树林的某一处时,举着望远镜的手僵直了一下。
教导主任脸上先是震惊了一瞬,可在看清女生的身影时,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谢凉和孟甜甜啊。
教导主任脸上欣慰的笑容更甚。
不愧是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即使是在给高三放松的运动会上,也不忘抓紧时间讨论学习,瞧瞧那笔记本的厚度,都是令人心安的扎实。
教导主任欢心喜悦地离开了,但有人视线却一直锁定在谢凉和孟甜甜身上。
谢衍拨了拨自己的黑发,一贯带笑的脸,此时却没了表情,他倚在离小树林不远处的教学楼栏杆边上,看着相对无言的两人。
眼神从谢凉身上扫到了孟甜甜身上,停顿数秒,神色略微带上几分复杂,但还是很快又回到了谢凉身上。
孟甜甜不想当灰姑娘的事,谢衍知道。
孟甜甜当年写错墙的事,谢衍也知道。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他亲爱的哥哥会怎么做呢?
谢衍看着谢凉依旧冷淡到极致的脸,忽然想起从小到大谢凉一直维护的自尊心。
他一直是骄傲的,骄傲的眼里只有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谢衍像是想到什么,好看的瞳孔仁儿微微暗了暗。
即使谢凉眼下没走,谢衍也不对两人的结局有看好的趋势,过了会,谢衍微微挑了挑眉,头趴在栏杆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样,也好。”
“谁也成为不了特殊。”
可…谢衍话音刚落,一道清晰冰凉的声音浅浅地钻入他耳膜。
谢衍眉眼顿僵,俊秀的脸上全然不可置信。
“孟甜甜,我曾经误会你喜欢我,写了这样的日记,这是我的过错,我向你道歉。”
“但,我喜欢你,不是误会。”
一字一句,从面色冷淡的少年嘴里说了出来,他的面容依旧从容,只是指尖的发颤,像是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就像言语再冷淡,也能感受到的坚定,那是谢凉舍弃自尊心的坚决。
谢衍记得有一次参加名流圈富二代的聚会,女孩们大多都在偷瞄靠在窗边,眼神放空的谢凉。
她们之中最漂亮的女孩子率先鼓起了勇气,走进了谢凉,只是还没走到谢凉跟前,就忽然停住了脚步,过了一会,惨白着一张脸走了回来。
离得近的谢衍听到了谢凉拒绝那个女孩的那句话。
很轻的叙述。
“你拿的是女配剧本。”
那会谢衍便起了好奇,到底谁才是谢凉心目中的女主角呢?
但在一开始,谢衍以为是谢凉的眼光高,也许他想要的是更为优秀更能同他匹配的女孩子,不管是家世,长相,学识,思想等等。
直到谢衍发现了谢凉的秘密……
谢衍眸色微滞,看向谢凉的眼神更为难言。
只是这难言中又带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悲悯。
过了会,稍稍恢复淡定的谢衍,缓缓叹了口气,似是呢喃。
“哥哥,你是因为孟甜甜是灰姑娘,才喜欢她的吗?”
与此同时,这个提问,也在谢凉耳边响起。
软软糯糯又有些呆呆的声音。
“你是因为我是灰姑娘,才喜欢我的吗?”
她小小的身影站在谢凉跟前,发颤的肩早已停止颤抖,没有挪动一步,不前进也不后退,静静待在原地,等待着谢凉的回答。
眼神平静的过分,看不出喜怒。
听到孟甜甜的话,谢凉的身体仿佛有一瞬间绷直僵硬,但很快却放松了下来。
肩颈下沉,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孟甜甜。
下午日光倾斜,掠过树影,光斑缓移,孟甜甜的面容像是从阴影中走出。
通透的光斑将她长长的睫毛镀上一层晶亮的色彩,眨一眨都有阳光的味道。
谢凉神色微顿,眸间恍有追忆。
过了会道。
“我喜欢你,是一件普通寻常的事情。”
第一句落,孟甜甜眉间微微皱了皱,手指无意识般在黑色笔记本上摩挲了下。
普通寻常。
都是灰姑娘的标签。
孟甜甜咬了下唇,像是在遏制着什么情绪。
可就在这时,谢凉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像这世上,所有陷入爱河的男孩喜欢他们的女孩那样普通,寻常。”
“谢凉喜欢孟甜甜,只是因为孟甜甜是孟甜甜。”
掷地有声,清晰可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
少年坚定的面容,少女惊怔的面容,像是入了一幅画。
谢凉害怕了。
他自己知道。
所以,他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放下自己骄傲的自尊心,坦诚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只想换来一个孟甜甜。
即便是对他失望透底的孟甜甜,他…也心甘情愿受着。
谢凉从未如此忐忑过,像是等待一种审判。
他看着面前还处在惊愣的孟甜甜。
第一次,失了把握。
即使表面再如何淡然,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早已汗湿。
他甚至连视线都不敢移开一瞬。
就这样…看着孟甜甜缓缓从惊愣中回过神来,看着她归于平静的呆呆眼看着他,看着她拿起了那本黑色的笔记本,轻轻地合上,看着她收了眼势,低垂眼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谢凉瞳孔猛然一缩,在孟甜甜抬脚的一瞬,脚步已然跟了上去。
哪知谢凉刚迈开一步,离他几步远的孟甜甜忽地调转了头,像是一只冲刺的可爱小兔子,一头扎进了谢凉的怀里。
……
谢凉的身体再次绷直。
而这一回,心却是炙热的。
***
后来,谢凉问过孟甜甜为什么那么容易就相信了他的回答。
孟甜甜神秘地冲着谢凉笑了笑,嘴角勾出好看的梨涡。
“因为,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怀疑过你。”
……
当时的孟甜甜本来是想趁着运动会,把当年她写错墙的名字给擦掉。
虽然对于现在的她是写对了,但到底她一开始心思不纯,是想诅咒谢凉来着。
孟甜甜总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她想去表白墙擦掉原本的名字,再重新写一遍。
可没等她走到表白墙,先被谢衍给堵了。
笔记本是谢衍给她的。
谢衍看着拿起笔记本仔仔细细看的孟甜甜。
兴味十足。
他好奇着孟甜甜的反应。
所以,等到孟甜甜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谢衍挑了挑眉道。
“我听说,你不喜欢别人把你当成灰姑娘对待。”
“可我哥…不对,谢凉不仅把你当成灰姑娘一样写在日记里,还自以为你暗恋他,帮你编造了不少狗.血心路历程。”
“就这样的谢凉…你觉得他是认真在喜欢你吗?”
“又或者说,就这样的谢凉,值得你喜欢吗?”
谢衍不是个客气的人,两三句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多是扎心。
过了好一会,孟甜甜都没回话。
他双手插兜看着陷入沉默的孟甜甜,微微耸了耸肩,眼里倒是了然。
孟甜甜这样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内。
只不过……
谢衍愣怔了一瞬,像是想到什么。
下一秒,他眨了眨眼,想把那股矛盾的希望甩掉,唇角微有莞尔,眼里恢复戏谑,还是如从前一般的玩世不恭,漫不经心道。
“孟甜甜,你比我想象中的无趣呢。”
虽没看到有趣场景,但自觉也算“功成身退”的谢衍准备离去,琢磨着过一段时间应该能和谢凉一起出国了。
只他刚准备转身,孟甜甜的声音响起。
“喂,谢衍。”
“虽然你不知道,应该也没兴趣知道,谢凉…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他很好很优秀,闪着光一般的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谢衍没过心,比孟甜甜更会夸赞谢凉的人,他见过不知道多少个。
怎么?因为这些外在?孟甜甜准备舍弃自尊心,对这些事视若无睹吗?
不知怎地,谢衍心里多了几分烦躁。
孟甜甜的声音还在继续。
“所以,我更想成为一个足够好的人,一个能同他站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