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寒整个身体都僵了,他缓缓低头,让自己的视线对上了顾言微的:“微微…”叶轻寒唤了声。
顾言微双手撑在地面坐起了身体,然后她仰首看着叶轻寒:“叶先生,你是来找陆行的吗?他还在路上,还没到呢。”
才刚刚升起的劫后余生的喜悦就那么被顾言微的两句话打击得支离破碎。
顾言微却像是看不见叶轻寒脸上的错愕,她慢慢站起身体,门口的陈豫西和季怀礼的身影撞进顾言微视线的时候,顾言微声音里的诧异不加掩饰:“西姐?阿礼?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你们也是来找陆行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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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江沅赶到连明山的时候,顾言微正和陈豫西在厨房里讨论哪些菜色要怎么做才能更好的保留本身的营养又不会太难吃。
顾言微手腕上的割伤有六七道,她自己似乎也有些茫然那些伤口,好在所有的伤口都不是很深,顾言微自己用家里的医药箱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也就不打算管它们了。
谢江沅站在离厨房不远的地方,叶轻寒的描述完了之后,谢江沅很久都没有出声。
直到厨房里顾言微笑着探出脑袋问他们这三个站在一起的男人晚上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饭的时候,谢江沅这才狠狠吐了口气。
顾言微的身体依旧孱弱,她在厨房里的大部分时间也一直都是坐着的,基本上都是陈豫西一个人在忙,陈豫西已经很多年没有自己做过饭了,所以动作间难免手忙脚乱,但是她却一句抱怨也没有,她嘴角的笑意甚至都一直没有消失过——真的,只要微微还活着,就什么都好。
季怀礼对着顾言微点头说他们会留下来,顾言微嗯了声,然后便又钻回了厨房。
谢江沅脸色有些难看,他看着顾言微的背影,声音沉缓:“医学上面,有一种情况叫做‘应激性躲避行为’,当一个人,她所承受的打击超过她可以接受的范围的时候,有些人便会进入一种类似于自我封闭的状态,各种反应根据不同人的情况不一而足,微微现在的情况好听一点就是她封闭了关于陆行死之后的所有感知,通俗一点讲,就是她离发疯只有一步之遥。”
“至于她手腕上的伤口,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那些伤口就是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最主要原因。
”谢江沅顿了片刻,而后才又继续道:“她昨天晚上应该是想要自杀,可是过度起伏的情绪让她的身体符合不了,所以她连割腕的力气都没有了,极度绝望之下,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叶轻寒的整个身体都绷紧了:“那现在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能做。”谢江沅看着叶轻寒:“继续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她的后续反应是什么,想要将一个人从自我封闭的状态中拉出来,方法很简单,就是不断的刺激她,可是微微的身体状况你们也都清楚,她根本无法承受任何刺激,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任由她这么下去,也或许,这会是养好她身体的一个契机。”
那如果,身体养好之后,她依旧还是这个状态呢?
这句话梗在季怀礼和叶轻寒的喉间,可是,到了最后,却谁也没有问出声来。
那天晚上,几个人围在一起吃过晚饭,顾言微一
直不停的看门口,她的眼底有焦躁有期盼,可是,这样的精神头只持续到了六点四十分,时间一到,顾言微一句话也没说就睡了过去。
大家都只当顾言微是累了,只有叶轻寒的手指在桌面下微微颤抖——六点四十分,那是顾言微确定陆行死讯的具体时间,怎么可能,会那么巧?
那天晚上,叶轻寒他们谁都没有离开连明山,确定顾言微睡熟之后,几个人各自找了客房休息,几乎所有人都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清晨的雾霭消散之后,几个人相互没有约定可是却彼此默契的同时出现在了顾言微的房门口。
陈豫西敲了敲门,里面的顾言微应了声,而后推开房门,顾言微第一眼看到的人依旧是叶轻寒,她对着叶轻寒笑:“叶先生,好久不见了。”
话音落下,顾言微顿了顿,然后又对着叶轻寒道:“你是来找陆行的吗?他现在还在路上,还没到呢。”
叶轻寒的心,渐渐沉入了谷底。
之后的每一天,对顾言微来说,都是陆行答应她,他会到家的那一天。
清晨起床,看见叶轻寒,然后笑着说好久不见,之后一整天,顾言微就在家里准备陆行晚上回来要吃的东西,然后六点四十分,她会准时睡着。
时间对她来说,是永远跨不过去的一天。
没有人知道,世界在顾言微的眼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不会诧异季怀礼的出现,也不会诧异自己身体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弱,她只关心,陆行什么时候可以到家。
叶轻寒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这样的时光,将顾言微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养好。
可是,顾言微没有好,她的身体外观渐渐恢复到正常人可以接受的范畴的时候,距离她失去孩子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可是她的每一天却依旧在重复。
时间在走,可是光阴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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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亚
阳光像金子一样细碎温暖,一眼看去皆翠绿的草坪在这样闲适的午后让人仿佛置身天堂。
阳光照不到的廊檐下,佣人推着轮椅从屋内走出,清新的空气进入肺腑,轮椅上的陆行看着草坪尽头,嘴角浅浅的划开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他的面貌变化不大,坐在那里,苍白却让人觉得惊艳五官轻易就可以让人忘记他身有残疾的事实。
——膝盖骨粉碎性骨折,这是永久性创伤,不可逆转的伤势。
这一辈子,他都站不起来了。
可是,他却并不在意的样子,他只是看着草坪的尽头,像是在等谁回来。
他的时间掐得刚刚好,笑意才刚在脸上绽开,草坪的另一头,叶轻轻的身影便出现了。
她的肚子已经快七个月了,因为是双胞胎的缘故,看上去跟快要生了一样。
叶轻轻头上带着很海风的草帽,看见陆行在那里等她的时候,叶轻轻脸上很快就出现了笑意,她一手
扶着自己的腰身,另一只手朝着陆行用力的挥了挥。
“阿行!”最后几步路,叶轻轻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
陆行在轮椅里伸手握住叶轻轻伸过来的手:“小心一些。”他对着叶轻轻说了句。
叶轻轻很是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她有些费力的弯身在陆行脸上亲了下:“阿行,你猜今天医生是怎么跟我说的?”
“怎么说的?”陆行问了声。
“医生说孩子们很健康,胎位也很正,她鼓励我多运动,希望到时候我可以顺产。”叶轻轻摘下草帽递给身后的佣人,佣人接过去之后,很恭敬的弯了弯身便退了下去。
廊檐上很快就只剩下陆行和叶轻轻两个人了。
叶轻轻推着陆行来到亭子边上,将陆行的轮椅固定住,她自己坐在陆行身侧的藤椅上,也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叶轻轻的以往小巧精致的脸此刻却显得有些圆润,可是那上面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幸福光芒让叶
轻轻看上去更加显得动人妩媚。
她对上陆行的眼眸,整张脸都盛满了笑意:“阿行,我今天去测了下孩子的性别,是龙凤胎,连医生都觉得特别惊喜,她说我很幸运。”
陆行像是有些在出神,可是很快,他脸上的笑意也深了深,他握住叶轻轻的手:“轻儿,辛苦你了。”
“不辛苦啊。”叶轻轻亲昵的将脑袋搁在陆行的肩窝:“我觉得我很幸福呢。”
陆行嗯了声:“去休息一会,等晚餐做好了,我去叫你。”
“还是阿行心疼我~”叶轻轻侧过脸在陆行脸颊亲了亲,而后扶着肚子慢慢起身:“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厨房交代声。”
陆行有些晃神,直到叶轻轻又问了遍,他这才像是回了神,他对着叶轻轻露出一抹带着宠溺的笑:“突然很想吃你做的鸡蛋豆腐羹。”
叶轻轻脸上的笑意微僵:“我做的…鸡蛋豆腐羹
…?”
“嗯。”陆行笑着点头:“好像以前就很喜欢吃,轻儿,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给我做?”
叶轻轻的五指缩紧,她对着陆行扯开一抹笑:“以前是挺经常做的,可是,阿行,对不起,我现在,好像不能进厨房。”
陆行似乎有些愣神,他的眼神扫过叶轻轻的肚子,而后,眼底的光亮微泯:“是我疏忽了,轻儿,你别在意。”
“不会。”叶轻轻摇了摇头:“阿行,我有些不舒服,我想进去躺一会。”
“好。”陆行点头:“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叶轻轻胡乱点了点头,而后转身,脚步有些不稳的走进了屋子里。
陆行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叶轻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偏过身子看了眼外面璀璨的阳光,心底有什么画面快速的闪过——似乎,是他站在廊檐下,看着阳光微笑的画面。
廊檐后面的房间,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人,离他只有几步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