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咬字很清晰,染上一种威胁的意味;“看看到底会不会秃头。”
两人一站一坐,苏纯淳垂首的时候,就像个被老师挨骂教训的小屁孩。
从这个角度俯瞰下去,一眼就可以看到他乌黑的脑袋和浓密的发量,她替自己随意扯得谎言感到羞愧,抬手就开始数了起来。
“一。”她从众多根黑硬的发丝中挑选出了一根,从那开始。
“二,三……”数到第十根的时候,她有点凌乱了,凝望着边上刚放下去的头发,忘记了到底有没有数过。
苏纯淳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算了,换个方式数好了。
口中报出的数字停在了“十”,苏纯淳顿了半晌,又重新从“一”开始数。
“一。”说着,她就狠下心来,拔下了季念头上的一根头发。
还来不及喊出“二”,手上的动作和口中挤出的字眼,就被道狠厉的眼神制止了。
季念掀眸,冷峻地打量着她,默不作声,却气场十足。
顿时连呼吸变得迟缓,她眼神飘忽不定,不敢去正视季念,却不得不去正视,纠结摇摆阵,畏畏缩缩地提醒他:“是你让我数的……”
寂然的病房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还带了点委屈。
不知道的人见此场景,还以为是她反被季念欺负了。
苏纯淳指尖还捏着那根短发,眼神直愣愣地杵在他身上,没听到他出声,又补了句:“那……还要继续吗?”
“……”
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季念皱眉:“继续什么?”
觉着不爽,继续不悦地反问:“你真想让我秃头?”
苏纯淳吞了口唾沫,嘴角浮出干涩的笑容来,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着:“我只是觉得这样数……才不会数错。”
“……”
季念抬手捏了下紧皱的眉心,无可奈何地叹气。
对苏纯淳,他好像永远都凶不起来。
“那还要数吗?”她又问了他一遍,只是因为有点怵他,步子往后挪了两小步。
察觉到她微小的动作,季念下颚漫不经心地抬起;“又偷东西?”
偷什么了?
苏纯淳满头雾水地“啊”了一声,表明自己的疑惑。
视线在徐缓地从她的脸上滑下,定在垂挂在身侧的右手上。
苏纯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垂首时发现了指尖缝隙夹着刚才从他头上拔下了的黑发。
心咯噔了一下,难道季念是说她偷了这个?
立马往前迈了两小步,俯身下去,就抓起了季念搭在膝盖上的手,掌心向上,顺势将头发丝放了进去:“还你。”
若无其事地凝视着宽大手掌中那根细小黑发,季念眯眼看她:“可我记得你好像不是从这里偷的。”
“……”
的确不是,可她也不能让头发重新长回去吧。
苏纯淳理亏:“那你想怎么办?”
季念抬手轻捏着皱起来的额头,语气冰凉,不像是在开玩笑:“接回去。”
“……”
苏纯淳摩挲着微微泛白的指尖,背后似有股凉风袭来,下意识地把脖子往领子里缩了缩,堪堪往后撤退了两三步,转身一溜烟就逃走了。
接不起,难道她还躲不起吗?
三十六计,走为上册。
坐在沙发一隅,望着落荒而逃的可怜背影,季念无奈地摇了两下头。
他不过是开玩笑,却把人给吓走了。
将掌心的头发丝扔进垃圾桶里,他就伸手取过了面前的芭比娃娃套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他掂量礼物的时候,就感觉重量不太对。
不应该会这么重。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很灵敏,所触之处就轻易将外层的包装盒拆开了,就像是剥落了洋葱一层又一层的外表皮。
将最上层置放着的玩具取走,季念这才发现底层另有玄机。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张镶着淡金色花边的卡片,质感很好。
上面光明正大地躺着一行字,字迹像蠕动的毛毛虫,却丑得有点可爱:“季念念的新年礼物,可不只是漂亮的芭比娃娃。”
卡片下面还是一个盒子,深蓝色的包装,简洁大方。
淡蓝色的蝴蝶结系在上面,轻轻一拉就将外层的丝带解开了。
再撕掉包装纸,从盒身的图画与文字,季念就可以判断出来,苏纯淳送给他的是什么。
出人意料,却又哭笑不得。
其实这玩意他有。
再熟悉不过的外壳,内部的物件,他也全然知晓。
只不过收到这个礼物,心里却存有不同的情绪,是欣喜而又胆怯的。
这是一个全新的游戏机,标准红蓝的配色。
手柄上的按钮没有丝毫的指纹,光滑清新的屏幕不点亮时,倒映着他的模样,深邃的五官格外清晰,似乎连他眼底的异然,都能分辨出来。
带着薄茧的手指握着游戏机两侧,磨砂又平滑的质感从掌心传至心尖处。
模糊的记忆,让他几乎都忘了到底有多久没有碰过这些了。
喉结很轻地动了两下,有莫名的哽咽,几乎是微不可察的。
回想起不久之前,在数码城看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型号不一的游戏机,他的心情异常复杂。
指尖的微凉干燥似乎如尖锐的针,刺痛他的内心,模糊了暗淡的视野。
不仅仅是游戏机,他其实还爱玩网游和手游,就像是精神食粮,填补着他寂寞而孤冷的内心。
只不过很早开始,父母亲就以耽误学业为由,严令禁止他再去接触这些。
后来稍微大一点,有了反抗意识,他就会在心情低落时偷偷地玩。
被父母发现过好多次,被没收了好多个游戏机,还被打了好多顿。可他还是控制不住,通过游戏去纾解压抑在内心的愁闷情绪。
他知道这不是不务正业,更不是玩物丧志。
只不过长久以来只能考第二名的事实告诉他,他不该去玩了。
所以,他将游戏机压进了没有人看见的角落,只有当心情很不好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过几把瘾,当做发泄情绪的工具。
第二名而已,他有什么资格去玩?
一个永远都走不到最高点的人,骨子里永远是自卑而又执拗的。
不甘心,不示弱,不服气。
胆小,怯懦,而又妄自菲薄……
季念不相信自己,更不爱自己,甚是可以称得上是痛恨。
这样的他,真的不好。
有人说,抑郁症的痊愈是一个慢慢爱自己的过程,可似乎他好像还是没办法做到爱上这样狼狈不堪的自己。
思及此,原本缱绻在心头的欣喜如云烟一般悄然散去。
他也不知道苏纯淳怎么知道他的喜好,可能是在数码城里的那片刻失神,又可能是学校的午休时分,在抽屉底下玩过一次。
季念明了她昭然若揭的心思,可心情就是难以自已的低落。
一颗心好像永远捂不太热,像是活在天寒地冻的苔原地带,亦像是深埋在一块腐尸遍地的墓地里,冰冰凉凉的。
将游戏机重新塞回了礼品袋里,季念将其放置进了没人会注意到底层抽屉里。
就如将一段破烂不堪的记忆塞进密封罐里,盖子一盖,就好像可以当做全部忘记。
可心里还是隐隐的疼,隐隐的挣扎……
不是说忘就可以忘的事物,是在心底扎过根的。
尽管此刻,潮湿阴冷的土壤下层,根被死水涨泡着,已经腐烂了。
弯腰起身,季念垂眸时余光撇过了桌上淡金色的卡片。
是刚才没注意,忘记一同塞回去了。
指尖捻过,无意之间却发现卡片后面还有一段文字:“我不确定游戏机能不能治愈你,可我相信你热爱的事物会治愈你。”
“热爱,比一切都可贵。”
视线直愣愣地停在了“热爱“两个字上,呼吸一滞,拉长又拉长,几乎连时间都暂停了、
某些心绪如潮水一般往外涌出。
也许是时间隔得太长,他几乎都想不起来这个世界上,自己到底有什么可热爱的了。
但苏纯淳这句话却提醒他了,答案显而易见、呼之欲出。
对于游戏。
从一开始的感兴趣,到循序渐进熟练上手操作,再到现今的痴迷与念念不忘,他想做的好像不再仅仅只是玩,他更渴求去创作,建立一个理想而期待的虚拟世界。
拥有不同的玩家和受众,一同分享着游戏所能带给人的力量。
像是被打通了穴道。
突然之间,第二名这个名次对他来说,好像可以置之度外。
“热爱,比一切都可贵。”
他从来都不喜爱学习,更讨厌在父亲的压迫下,去做他并不擅长却并不热爱的事业。
他热爱的一直是游戏,无论是操作,还是创造。
手心微痒,他径直跨步回去,又从抽屉底层的游戏机取了出来。
可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态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可就在刚才那个瞬间,他想做就肆无忌惮地去做了。
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浓重,长久生活在其中,浑身都像被浸泡过一样。
相似小说推荐
-
别装 (半颗桃) 2020-08-21完结309 1553七年前,裴然甩了穆柏衍,并发誓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七年后,苍天绕过谁,穆柏衍不但变成了她...
-
银河赠你予我[娱乐圈] (初醺) 2020-08-23完结2433【1】易洲年少成名,三十岁摘得影帝殊荣。他是圈内著名的高岭之花,没人入的了他的眼,也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