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达揪着胡子,气呼呼道:“臭丫头偷进我的丹房,翻得一团乱,还没找她算帐呢!想讨解药,门儿都没有!”
“道长息怒。”潘盼急着道,“此一事,彼一事。我朋友伤得无辜,烦请道长摒弃前嫌,先救他一命才好。”
“就不!就不!”许达嚷嚷着躺倒,翻了个身,背朝她道,“我睡觉了,别来烦我!再吵,给你吃哑巴药!”
潘盼委曲闭嘴,却不敢吱声,只巴巴儿地推着吊床讨好于他。
晃荡了个把时辰,许达不胜其烦:“少跟道爷来这一套。你今儿若是能把这床摇散了,我便服了你!”
“此话当真?!”总算摇出一线曙光,她激动不已。
“不许用兵刃。不许拉,不许割,不许拽!”许达头枕着胳膊,罴上双目,得意洋洋。
“嗯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潘盼看看那拇指粗的油绳,脑海中灵光陡现,不由计上心来,从袖拢里悄悄抖出甘玉兰的金钗,甩手一插,正嵌入树干之上,出力摇晃吊床,钗尖儿巧巧刮着绳绊,未荡多时,那油绳已被磨得藕断丝连了。
“十、九、八、七……”潘盼心头默数,“一!”她迅疾拔了金钗,闪至树旁。只听“呯嗵”一声闷响,许达从天而降,摔了个结结实实。
“谁……是谁!”许达睡眼惺忪,顶着歪斜的莲花冠,一骨碌跃起,从树底下拖出潘盼咆哮,“臭小子!定是你使的妖法!”
“我没啊!”潘盼被他搡得眼前金星飞舞,“老君有眼,老君有眼……”
“我炼了一个月的正骨丹,换了八十两银子,才买到这张吊床。”许达说着竟哽咽起来,“呜呜,你赔,你赔……”
八十两的吊床?!暴发户遭遇奸商啊,八十文还差不多……潘盼倒抽气儿:“要不这样,你出十两,剩下的我贴,包管帮你买个比这结实,比这好十倍的来。”
“说话算数?”许达来了精神。
“那是,那是。”潘盼忙不迭应声,“你先把软筋散的解药给我好不好?”
“哼。”许达不置可否,“绕着弯子想讨我的解药。”
潘盼急得抓耳挠腮,扠了五指摇晃:“五两,你出五两,中不中?”
“中!”许达眉开眼笑与她击掌。
讨解药,买吊床,连哄带骗出了清风观,折回破庙已是月上林梢。
“回来了?”智化挑盏纱灯站在殿外,见着潘盼,笑意深深。
“嗯。”不怕哭,不怕闹,就怕妖狐狸面挂笑……她心底一悚,只低低应了一声。
“小潘再不到,怕是有人要与智某割袍断义了。”妖狐睇向里间,语气调侃道。
“路程有些远……”潘盼见他一身夜行装束,不由好奇道,“智爷,这是打算上哪?”
智化将纱灯反转,递于潘盼,又从怀中摸出配好的大串门钥,晃得叮当作响:“这会子,该轮到我去走一遭了。”
“你要进宫?!”纵在意料之中,她仍吃惊不小。
“是。”智化轻拍她一记,唇角微扬,“等我好消息。”
妖狐侧身而过,“智爷!”潘盼下意识攥住他胳膊,轻唤一声。
“甚么事?”智化退了半步回首。
“没……”她深吸一口气,松了手,颇觉悲壮,“路上小心。”
智化眨眨眼睛,凑到她耳边低笑:“甭担心,今儿是白五爷值夜,修文殿到四执库,我早早儿便知会他把巡更的时辰给错开了。”
得知妖狐狸为了英雄大义,舍身进宫盗御冠,潘盼那一点儿侠义心肠,也跟着激情澎湃起来,倏而就觉着智化的形象伟岸如青山,品性高洁似松柏,男儿本色,浩然坦荡。景仰之情正蓄得满满当当,被这耳旁风一刮,登时决口溃堤,烟消云散。
“高!实在是高……”她蹙着眉头,冲妖狐竖大拇指。
第54章 清风观智取癫道同门里巧逢展昭〔下〕
悄悄儿摸进偏殿,梁下一盏灯火如豆,明明灭灭照不见多远,丁兆蕙斜倚供桌露出半张侧脸,眼睫微颤像是熟睡正酣。潘盼怀揣解药本想献宝来着,见他如此,不便惊动,忙蹑手蹑脚转回,才迈出一步,老毛病又犯了。睡都睡了,还点个灯,多费油吖……她嘀咕着绕过去,倏而发觉要把这灯弄熄,还颇具难度。灯是庙里常见的海灯,从横梁用铁链垂落,正悬在神像前方,离地约有两丈多高。小样儿,咱就不信灭不了你……她一个单手撑跳,跃上供桌,“呼呼”两下将油灯吹熄,望着黑漆嘛乌的殿阁暗自得意:这会子,圆满了……
“咳咳,轻功不错。”脚底下递来一句戏谑。
潘盼闻言大窘,蹲下身轻轻道:“把你吵醒啦?不……不好意思哈……”
丁兆蕙已然坐起,夜色宁静,更衬得黝黑的眸子深沉发亮:“我本没有睡着。”见她神色舒缓,又补了一句,“你迟迟未归,我如何睡得着?”
潘盼心里正七弯八绕,先觉着为点灯油钱把个伤患好梦搅了,怪过意不去,听到双侠说醒着,也就坦然了,孰料他后首一句竟这般有才,险些将她震倒在地。臭小子,莫非因咱救了他一遭,便想以身相许?啧啧,犯不着这般别扭罢……“哈——哈——哈!哈……”她骇笑着跳下供桌,“我知道,你担心软筋散的解药么。”边道边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瓷小瓶,递到丁兆蕙眼前,“喏,有我潘盼出马,还不手到擒来?”
丁兆蕙目中怒色陡现,劈手抓过瓶子往身后撂,唬得潘盼怪叫不迭:“喂!没窗户的,你扔哪儿去了?”言罢,循声翻出窟窿,蹲墙根底下,在尺把长的草窠子里摸了好一会,方才寻到那宝贝疙瘩,复又跳进屋子,指着双侠气道:“耍甚么大爷脾气?你以为搞这个容易啊!”
双侠气色桀骜,绷着张俊脸,并不理会于她。潘盼只知热面贴了个冷屁股,甚是无趣,凑到他身前,将小瓶轻轻搁下,低声道:“行了,行了,我可没精神和你掰腕儿,一个时辰一粒,连服三粒,调息会子就无妨了。”正欲站起,胳膊突遭人带了一把,当下重心不稳,没头没脸往丁兆蕙怀里跌去,鼻梁巧巧儿磕到锁骨,某人顿感眼前金花朵朵,还带了那么点儿桃红柳绿的香艳之色。屏息回味之际,头顶上又飘来一声轻叹,几分懊恼,几分不奈:“解药得来很辛苦罢……”
潘盼身形僵硬,讷讷答道:“还好,就是路程稍远了些。”
“可受人欺负了?”双侠轻抚她的长发,手势爱怜。
潘盼倏觉自个儿像只挂主人身上撒娇的猫,顺顺毛,捉捉蚤子什么的。深刻至此,鸡皮便沿着头顶层层而下,略挣了挣,丁兆蕙却将她拥得更紧,于是满脸黑线道:“哪能呢,咱还倒挣四两银子。”
这会儿轮到丁兆蕙发僵了,他拍拍潘盼肩膀道:“以后莫再听妖狐狸摆布。”
“嗯嗯。”潘盼深表赞同:再被妖狐狸忽悠下去,哪天被他卖了,咱还得倒帮他数钱……
“你是哪里人氏?为何要男装示人?”双侠陡然问起。
不会罢……打听这么清楚,难不成真看上咱了?有财有势,长得也不赖……唉,金龟倒是金龟,就是年代忒久了点……心猿意马了一阵,她毅然决然起身,捋头发、整衣襟,装作若无其事道:“丁二爷问得太多些了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潘男装也是情非得已。”
丁兆蕙目光清澈,看得潘盼怦然心跳,只听他语气诚恳道:“只要你信我,我必帮你。”
不用了,你已经帮过了……潘盼下意识摸向颈间的琉璃珠子,定一定神道:“二爷好意,潘盼心领了。不过我的事儿,别人插不上手。”
双侠神色略怔,努了努唇却未有开口。潘盼知他素来臭p,想是被刚才几句软钉子给杵到了,赶紧打个退场:“不耽搁二爷疗毒,小潘先去邻屋歇息。”
潘盼绕到正殿,将席卷子往泥菩萨的莲花座底下一铺,和衣便睡,连着两日奔波劳累,没隔半会儿,鼾声四起。她素来有这么个好习惯,烦心的事儿再多,也是睡嘛嘛香,顶多多做几个大头梦罢了。想当年考四、六的时候,一寝室的姐妹都在头悬梁、锥刺股,惟有她捧本词典打呼噜,吵得众人纷纷到路灯底下漫步。翻到第二日,有人艳羡不已:熊猫,这世上真没啥事儿能让你失眠的。她揉揉眼睛答:谁说没呢?上学期弄丢一整月饭票,咱肉疼得两宿没合眼。邻铺插嘴:你那是饿的……
混沌之中,她恍惚觉着自个儿到了动物世界:她便是那珍稀无匹,学名猫熊的食肉目品种,在林子里瞎转悠,一路上蜂飞蝶舞,还碰到猫啊、狐狸呀,和蛮多一窝耗子,那些家伙似乎都不把她这只濒危放在眼内,总将她指使得团团转。最可恶的是一只青蛙,居然抢了她过冬的竹子……
“臭□□,把竹(珠)子还给我……”
“你别装死,快,竹(珠)子拿来……”
待到黄梁熟透,某人醒转,天色已是蒙蒙亮。睁眼一扫,头顶上的神像换了两尊,坐起再看,自个儿竟置身偏殿,草席上垫了挂斗蓬,腰间还担了床薄被。咦……莫不是梦游了?她茫然四顾。微弱的风声飘然而至,凝神细辨,又似泉水呜咽,正听得兴起,那啸音却戛然止住,取而代之的是百鸟齐鸣,一声声莺歌婉转,更添几分谐趣。潘盼快步出门,循声扬首,却见丁兆蕙居高临下,屹立一株香樟之上,折了两枚树叶做笛,正呜呜吹个不歇,瞥到她出来,拈指轻弹,竟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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