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化一行三人,亦是焦急地关注着江面上的动静。艾虎目力甚好,瞥见蒋平由水下浮出,胸前还系着防水的鱼皮兜袋,料想必是起出了白五叔的骨殖,不由心头振奋,指着江中,高声喊道:“师父!展叔叔!快看呐!我姐夫他们……五叔……捞上来了!”
智化、展昭凑近,循照艾虎所指方向看去,回头相视一笑,皆感欣慰。
智化转过身,目光再度扫向江面,倏地察觉有数条原本停在江上撒网捕鱼的柳叶子船,突然收了渔网,不约而同朝丁兆蕙、蒋平所处的方向全速驶来。他心里“咯噔”一下,叫道:“不好!有埋伏!”
丁兆蕙亦看出了不对,有四艘渔船正如离弦之箭一般,分由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朝他所在之处飞驰而来。他赶紧起锚落帆,撑起竹篙,向蒋平划去。
蒋平游到半途,忽然感到身后水势起了微妙的变化,疾忙侧身一滚,两道分水峨嵋刺,堪堪儿从他腰间擦过,再近上半寸,必是穿肠破肚无疑。翻江鼠恚怒,迅疾拔出湛卢剑,自下而上挥出,那偷袭之人的手膀,由肘部被齐齐斫断,痛得滂上水面,凄惨的叫声响彻汉江两岸。
那几艘渔船渐近,船头上各立着两名黑衣蒙面之人,手持(弓)弩,正分别朝船上的丁兆蕙、水中的蒋平瞄准。丁兆蕙急道:“四哥小心!”话音刚落,数十发箭矢破风而来,连忙挥动船篙阻击,一时间,甲板上“叮叮”作响,皆是箭头坠落之声。蒋平境况稍好,他见箭矢袭来,赶紧潜深一些,那箭矢力道为水流所阻,即便穿到他身边,亦不能对其造成伤害。
智化三人也不闲着,在山头上挽弓搭箭,顷刻之间,邻近虎头山两侧船上的(弓)弩手,已悉数遭到射杀,另有两艘横在江心,因远在射程之外,一时是鞭长莫及。
蒋平终于跃上船头,仗剑站定,背向丁兆蕙道:“二弟,掌船往虎头山!”
“好!”丁兆蕙持篙掠向船尾,拼尽全力朝虎头山撑去。
迎面两艘船亦是紧追不舍,一路(弓)弩暗器齐发,好个蒋平,将宝剑舞得密不透风,任那箭矢多如飞蝗,竟无有一支能越过他去,飞向船尾的。
智化觑那渔船渐近,一面引弓瞄向船上(弓)弩手,一面招呼展昭、艾虎二人:“快!去崖边放绳拉他们上来!”
他二人一听,连忙掷了弓箭,从百宝囊中翻出如意绦,往山崖上赶。
眼看虎头山将至,船身陡然一荡,蒋平、丁兆蕙皆被晃了个踉跄,又听到“咯喇喇”一串闷响,船底竟被凿出一道两尺来长的裂缝,江水汩汩地漫了进来。蒋平骂了一声“好杀才”,拾起甲板上数支断箭,甩手朝缝隙处射入,霎时,大股的血水涌出,船间逸满了腥臭之气。蒋平神色大变,唤道:“二弟小心!箭上淬有剧毒!”
那晌,展昭、艾虎已将如意绦垂下,艾虎放声大叫:“蒋四叔!姐夫!这里!快!快!”
丁兆蕙闻之一怔,俊面不禁有些泛红。
蒋平催促道:“二弟快上!哥哥再挡上一阵!”
丁兆蕙猛地又撑了一篙,将船凑到崖底,坚定道:“船要沉了!四哥,要走一起走!”
蒋平一看,船只倾覆在即,自个儿身负老五骨殖,的确也不容有失,便跃向船尾道:“好!一起就一起!”
蒋平攀上艾虎垂下的绳索,丁兆蕙则跃向展昭这一边,二人悬在空中,结伴而行。
山上智化手起箭落,业已将剩余四名(弓)弩手射倒,为他二人扫清背后大患。
转眼离崖顶仅有三丈之遥,艾虎瞅他二人渐近,乐不可支道:“好了!好了!四叔、姐夫,总算是爬到头了!”
蒋平笑骂道:“你这调皮猴子,怎不唤你姐姐叫丁二婶,倒把你丁二叔平白降去一辈!”
丁兆蕙听了,颇有些不好意思,不由低下头去,倏地瞧见崖壁峭石上,立着一名黑衣蒙面人,手持机括,对准的正是蒋平挂在前胸的骨殖坛子!光影一闪,他飞身上前,左肩遽然传来一阵剧痛,两眼一黑,犹如断线的风筝,直朝江中坠去。
“丁二弟!”
“姐夫!”
第152章 逆水泉群侠盗忠骨黑牢狱双姝救英雄〔中〕
智化闻声,扔了弓箭,自山尖狂奔而下,蒋平一把摘下胸前的鱼皮兜,将骨殖坛子抛于他道:“接住!”言罢,顺着绳绦亦滑入江中,潜入水底,搜寻丁兆蕙的踪迹。
艾虎“哇”地一声,哭着扑进智化怀中:“师父!我姐夫,丁二叔他……中箭掉下去了!可怎么办呐……”
展昭从智化手里接过骨殖坛子,正色道:“你丁二叔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智化注视着江面,蒋平出水入水已有数个来回,心底隐约生出些许不祥之意,不由被自个儿的想法骇得打了个寒噤,重重拍了拍艾虎脑袋,喃喃道:“你展叔叔说得对,二弟他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蒋平在丁二坠落的附近水域,苦寻至浑身脱力,亦不曾发现他的踪迹,颓丧地蹲在一块礁石后头,悄悄儿抹起泪来。
艾虎伏在崖边叫道:“蒋四叔,找到了么?”
蒋平红着眼,缓缓摇了摇头。
艾虎一听,撇了撇嘴又要啼哭,被智化一把捂住口鼻,推去一旁。
展昭放下如意绦,探身道:“蒋四哥,上来说话。”
蒋平依言攥住绳绦,展昭出力将其提起,上得崖顶,众人相觑,皆感挫败。智化、蒋平犹甚,没说上两句,便拥作一团,抱头痛哭。展昭含泪苦劝,一行人方敛住悲声,携了骨殖下山,往按院衙门去。
却说元翠绡,自打昨日夏蝉离府,便一直心思惴惴。一会儿忧心夏蝉,是否安然抵到按院衙门;一会儿惦记公孙策,有无破解出丝巾内藏阵图的奥秘。她靠在廊下,怀里抱着“喵小姐”,不住地长吁短叹:你何时才能记起来,带我回茉花村呢……不知不觉,竟从午后坐到了日暮。春柳也不知忙甚么去了,整个下午连人影子都没见着,偌大一座耦园,仅存一人一猫,空寂得令她莫名感到心慌。
“喵呜——”“喵小姐”突然由她怀里跳出,飞快地蹿向庭院。元翠绡抬眼看去,垂花门下,身形娇小的春柳提着偌大一只包裹,缓步朝廊下走来。心下正觉纳罕,春柳经过她身侧,面无表情道:“小娘子,随我来。”
元翠绡捺住性子跟在她后首,踏入自个儿的屋子,只见春柳将包袱往桌上一搁,返身合上了门扇。
“你……你要做甚么?”春柳举止殊异,元翠绡不禁有些紧张。
春柳走近道:“我来告知小娘子一件事。”
元翠绡心里“咯噔”一下,局促道:“你说。”
春柳注视着她道:“前些日子,小娘子表白过的那位丁公子,如今身受重伤,现正关押在中殿积雪楼的地下水牢里。”
元翠绡心头似遭重击,双手交叠,死死捂住口鼻,才未有叫出声来,怔了半晌,一把拧紧春柳手臂,颤声道:“你究竟是甚么人?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我?”
“我与你说个故事。”春柳垂眸,将她牵至桌边坐下,“十八年前,有一名不满周岁的女婴,遭人遗弃在青城山麓,适逢南青城掌门仙师广元子经过,将她救起,并收作关门弟子,带至建福宫养育。虽然从小没有父母的疼爱,但师父与几位师兄师姐都待她极好,尤其是她的三师兄,春天会背着小师妹上山采野果;夏天则带她去翠映湖捉鱼;到了秋天,便用彩纸扎成好看的纸鸢,与小师妹一起去金鞭岩放风筝;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后,都会在小师妹的屋前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元翠绡忍不住喟叹道:“三师兄真好……”
“是啊,三师兄真好。”春柳眸光闪烁,漫声接道,“就在她十一岁那年,南青城骤生(惊)变,恩师仙逝,大师兄继任掌门,与二师姐成了亲,三师兄却因犯了淫邪之罪,有辱师门,被逐出了青城山。”
元翠绡倏地忆起,当日在百草崖下,也听说过此事,不由失声惊呼:“三师兄是……是他!”急忙拉住春柳,连声道,“事情不是那样的!三师兄是被冤枉的!是大师兄和二师姐搞的鬼!他们俩一个想当掌门,一个想当掌门夫人,沆瀣一气,构陷同门!三师兄太傻了,为了成全那个坏心眼儿的女人,并没有揭穿此事!”
春柳瞥了她一眼,面露感激之色,轻声道:“小师妹也深信三师兄无辜,奈何人微言轻,并不能为他做些甚么,只能任其浪迹江湖,行踪飘泊。直到两年前,她多方打探,终于得知师兄已投入襄阳王麾下,便辞别同门下山,甘愿入郡王府为奴为婢,只为从此以后,能长伴师兄左右。”
“原来你是……可是花冲!花大哥他……已经,已经……”元翠绡惊愕于她对花冲的一片痴情,再想到他二人,如今天人永隔,心头感伤,哽咽难言。
春柳微微颔首,语气平静道:“我知道他不在了。中秋节前,我并非回汉江探亲,而是去了白罡川,见到了‘九指神医’吕存,他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了。我还去了五风口,寻到了你们为他设的坟,给他摆上了最好的酒和最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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