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吱呀”一声开启,内里步出一位年迈枯瘦的僧人,果然是往典膳房的方向去了。
好你个中通老贼秃,竟然缩在这里装聋作哑,欺负咱没瞧过你是罢……回想大佛寺轻信人言,草率留了几个字,便与舍命相帮的二位哥哥断了过往,元翠绡心内万般懊悔。还有觉澄,那个天真活泼的小沙弥,想必是受了胁迫,才会引她去中通的参房罢。自个儿既然已被掳中,再留着觉澄,难免不会被赶来的二位哥哥识破。糟了,这孩子是不是已经……元翠绡攥着往生咒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屏息凝神了一会,她推门进了佛堂,向小僧讨了个火盆,将三百份往生咒逐页烧尽。正欲转身离去,倏而又想起如今的身份是赵爵义女,到了佛堂,不去拜祭下名义上的义母,委实有些说不过去,便又问小僧拿了三支清香,来到元氏灵前。跪在蒲团上,合掌祝祷了一番,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伊人早逝了:两个儿子客死他乡,夫君又成日里忙着造反,纵是锦衣玉食,只怕也是了无生趣罢……
心思重重地踏出佛堂,孰料迎面撞见偷食而归的中通。合掌见礼之时,元翠绡总算瞧清了他的长相,身形干瘪、面容枯槁,再脑补上那扯锯般的沙哑嗓音,心底不由阵阵发毛。她快步往耦园回赶,暗忖当日在大佛寺,自个儿八成是先被他敲晕,或背或抱弄上马车,再一路颠簸到抵襄阳。人事不省那么些天,也不知道被这老秃驴占了多少便宜去……愈想愈是糟心,脚下也愈行愈快,末了,双手提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头撞进了书房。“砰砰”两声,大力关上门扇,斜倚着门框,闭目喘息了一会儿,方才缓缓睁开眼来。
倏而睨见窗下立着一人,正神色尴尬地瞧着她。元翠绡大糗,端着臂膀斜跳一步:“夫子?!”
“你……”沈仲元局促着道,“怎么了?好像遭人追杀似的。”
元翠绡走过去合上窗户,忧心忡忡道:“我刚见到了一个人。”
沈仲元忙问:“是谁?”
“佛堂那个老秃……”元翠绡瞟了小诸葛一眼,忙改口道,“老和尚,夫子可知晓他的来历?”
“他么?”沈仲元面色一缓,“从前俗名叫做张华,江湖人称病太岁,多年之前栽在北侠欧阳春手里折了兵器,此后便遁入空门。如今法号惠明,至于甚么时候进的王府,我并不太清楚。”略顿一顿,探询地看着她又道,“莫非小娘子在哪儿见过他?”
“夫子料得真准。”元翠绡面露钦佩之色,“就是他将我掳来的。”
沈仲元吃了一惊,旋即感到疑惑:“你能确定?王爷心思缜密,按说他已收你为义女,不应再将张华留在你时常会去的佛堂才是。”
“确定无疑。”元翠绡点点头道,“当日我冰蟾之毒未解,甚么都瞧不见,但声音不会听错。此前他见到我便扮哑巴,今儿撞破也是巧了。”
沈仲元心内颇不是滋味:这丫头究竟吃了多少苦,如今谈起竟跟无事人一般……
元翠绡见他神色有异,忙关切道:“夫子气色有些差呢,可是身子不爽?”
“为师并无不适。”沈仲元摆了摆手,又问,“那张华可知道你已经识破他的身份了?”
元翠绡扭头想了想,肯定答道:“应该没有。”
沈仲元松了口气道:“别怕,那便无事。”
元翠绡看看他,突然“咯咯”笑出了声:“想不到夫子还蛮关心我的。”
沈仲元目光移向别处,不自然道:“有么?”
元翠绡叉腰凑近了些,凶巴巴问:“为何将我撂在同兴楼,独自跑了?!嗯?”
这丫头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沈仲元苦笑道:“冲撞钦差,可是大罪。我赶着去为你搬救兵啊。”
“说得我好像还要感激你似的。”元翠绡不服气地瞪眼,“你如何知道他们便是钦差?”
沈仲元说与她听道:“我往狮子桥的半路,正逢上陷空岛的白五侠携了一车行李往官衙那条道去。他是官家御封的护卫,若非皇命钦差,谁能劳得动他护送赴任。待我转回同兴楼,见你……见你——”“吭吭”,沈仲元倏地咳得脸有些发红。
元翠绡神情自若地问:“我怎么了?”
沈仲元摁了摁太阳穴,接着道:“你在阁间里掣签,外口坐着的正是白五侠的结拜义兄颜查散。他身为枢密院的掌院,若是丢了官身,该回原籍武进才是。如今却到了襄阳,想必是奉了钦命要差,白五侠亦是随他而来。”
元翠绡长“噢”了一声,拍手赞道:“人说名字会起错,可绰号绝不会错。当真如此。”
沈仲元腼腆一笑:“这句话,我也听一位朋友说过。”
元翠绡愣了愣问道:“你那朋友是谁?”
沈仲元神色颇是引以为傲:“茉花村的丁二侠丁兆蕙。”
还真是一人所说……元翠绡陷入沉思:耗子哥哥安好,你呢?又过得怎样……
沈仲元瞧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问道:“莫非你也认识?”
元翠绡回过神来,失口否认:“不啊。怎么会……”打了个哈哈,装作若无其事道,“夫子,老孙家的‘雕花蜜煎’,你倒是买了没?”
闹腾大半天,还惦记着吃的,这丫头的心也忒宽了些……沈仲元无奈摇头,打袖底掏出个绵纸封,元翠绡一把夺过去,掂了掂,撇嘴道:“好少。”不死心地又去拽他另一只袖子,边摸边道,“我怎么瞧着这里面像藏了东西。”
沈仲元窘迫不堪,连连后退道:“真的不是吃的。你再不松手,为师可要——”
元翠绡截断他的话道:“可是要喊了?你敢喊试试?”
沈仲元简直欲哭无泪:“姑奶奶,我拿给你成不成?”
“不用了!”元翠绡捏中件物事,顺手捋了出来,只见是一只小巧的细白瓷瓶,拧开木塞,里面的内容物粘稠似蜜,闻起来还有淡淡的香气。她咂嘴道,“喝的么?”
沈仲元急道:“不能喝!这是散瘀膏。”
“呃。”元翠绡盖上木塞,递给他道,“还你。”
沈仲元并不接,目光飞快地掠过她的手指:“不用了,你留着罢。”
元翠绡不以为然道:“我要这个干嘛?不能吃不能喝的。”
沈仲元快被她蠢哭了,索性从其发髻上拔了根簪子,再由瓷瓶内挑了些许药膏,吩咐道:“手伸出来。”
元翠绡总算明白了,喜孜孜地递过一只手去。
沈仲元倒过簪子在她手心轻划了一下,没好气道:“你用左手写字的么?”
元翠绡“嘿嘿”一笑,赶紧换上右手,重又递过去。
第118章 元翠绡佛堂惊魅影金牡丹耦园结帕交〔下〕
翌日,元翠绡正蜷在贵妃榻上补眠,倏有襄阳王跟前的随侍来传,让其速去前殿面见。她不敢怠慢,略整了整穿戴,便携了夏蝉匆匆而来。
及至殿外,秋霜已在阶下相候,上前见了礼,便引了她们由角门往东花厅去。
元翠绡低着头款步入内,朝上首高坐的赵爵毕恭毕敬行了个礼道:“女儿参见义父。”
赵爵眯着眼笑道:“女儿呀,为父又为你觅得一位良师。”
元翠绡似遭雷劈一般,周身打了个激灵,仰起头绝望道:“多谢义父,女儿必定卯足了劲往死里学。”
赵爵捋须,指着左手边一位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道:“先去见过襄阳太守金大人。”
元翠绡转过身去,只见那金太守乌纱朱袍,相貌清癯,眉目之间一片疏淡;其后站立一女,却是容光四射,亮丽非凡,她隐约觉着此女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轻移两步近前,福身招呼道:“金大人。”
赵爵又指了指元翠绡道:“金太守,她便是本王新收的义女,亦是王妃的侄女元氏翠绡。”
金辉颔首起身,不卑不亢道:“幸会。”
赵爵接着道:“我这女儿,自小便在罗浮山修道,去岁她姑母病重,方才还俗下山,因而对世俗之事,知之甚少。久闻太守千金端庄持重,针黹女红,更是无一不精,本王有意请她充当教习,得空之时指点小女绣功,金大人以为如何?”
金辉淡淡应声:“王爷盛邀,下官敢不从命。”回过头朝身后的年轻女子道,“牡丹,你且去罢。”
牡——丹?她是金牡丹!元翠绡心头一时五味杂陈,愣愣地见其莲步轻摇、姗姗而出,行至眼前敛衽施礼道:“金牡丹见过元娘子。”
好一朵含差带怯的娇花吖,真真儿是我见犹怜……话说妹纸你跟丁二到底订过亲了木有……元翠绡直勾勾地盯着牡丹的如花娇靥,**的眼神灼得人家姑娘面皮儿发红,方吸了口气道:“我瞧金娘子好生面善,仿佛在哪儿遇过似的。”
赵爵抚掌笑道:“一见如故,好得很!本王瞧你们年岁相仿,又都是襄阳城的贵女,不如结个手帕交罢,彼此姐妹相称,岂不和美。”
“义父说得是。”元翠绡点点头,顺手拿住金牡丹一只柔荑捏了捏道,“女儿正想找个女伴呢,今有牡丹相陪,便不会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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